他是结巴,大家快来欺负他  他是结巴,大家快来欺负他27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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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澄站到队列里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同学忽然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取笑着道。
    “爱哭鬼,你真的是男的吗?不会是女的变性变的吧?”
    边上的一圈男生女生听见了这句话,纷纷被传染了,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
    体育课的队列是男生女生分开站,再由左到右身高从低到高排列。
    程澄是班里男生个子长得最矮的一个,也是全班长得最矮的。
    他低着头站在最边上的位置,由于身材过于瘦弱矮小一眼望过去像是要被人群给淹了似的,像是一滴透明露珠坠落进深绿的叶片深处,随后逐渐被其所吞没。
    有温柔的微风轻轻掠过少年被泪水沾湿的脸庞。
    他听了这一圈笑声,低头望着脚下暗红的塑胶跑道,柔软的黑色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一滴尚未干涸的透明的泪轻轻地从下巴上掉了下来。
    他的耳里传来越来越多的嬉笑打闹声,却始终维持着那样一个动作,脊背仿佛已经僵硬了,不知道酸痛似的微微弯曲着。
    很久以后,那种哭的欲望才消失不见,连带着脚底的那股恐惧感也减轻了许多,只是眼眶周围的一圈浅红却没有消散。
    鬓角边上的一圈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冷汗濡湿了,程澄尝试着抬头的时候,才感到额角、眼角有一种流过泪后的皮肤紧绷着的感觉。
    他抿着唇,没有笑,也没有哭,才抬起了头,最先收入眼中的,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红绿色的操场,与操场后的一片潜藏在浓雾之中的线条细细长长、却山一样连绵着的高楼大厦。
    灰色的、白色的,看得人有些喘不过来。
    他睁开眼看着,眼神不像方才似的被恐惧沾满,显得很安静,安静到有些空荡,像眼眶里钻进了一片湿润的白雾,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体育课正进行到一半,体育老师叫做朱涛,是个三十五岁的退伍军人,在学校里任职体育老师也有挺多年了,除此之外,还是体育组的组长。
    学校里对体育很重视,初三的时候甚至还要体育中考,所以从不允许学生上体育课懒散放松,所以做了热身准备和日常训练之后,临近下课,四十一位同学就开始绕着操场进行最后的跑圈。
    两圈跑完之后,下课铃声刚好响起,跑在最前面的学生已经自发解散了,只有几个体质不好的和故意偷懒的学生被落在了最后面。队伍也已经被拉成了一条懒散的长龙。
    两圈的快速跑过后,程澄已经累到连站也站不住了,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后才一个人慢慢地走回了教室。
    运动过后虽然有些累,可能是因为那股恐惧感消失不见的原因,他忽然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开心,好像是因为做运动的时候没有被别人嘲笑,又好像仅仅只是因为漫长的迷失之后他忽然找回了自我,而不是像一只虫子似的,始终被一股属于别人的意识给支配着。
    少年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回到教室,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见到班级里的十几个女生正一排排地趴在走廊的银色防护栏边上。
    阴郁天际之下,教室旁厚重的白色窗帘已经全部拉上了,这颜色几乎纯白到有些刺眼,却一副密不透光的样子。
    最边上的一个马尾辫女生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才斜眼朝他望过来,先是莫名轻哼了一声,最后才道:“你怎么才回来?里面的男生都在换衣服了,你也快点进去吧。等下就轮到女生了。”
    程澄抬头注视着她,也不知道这个女生的名字,只是轻轻地点头。
    少年脸色还是苍白一片的,显得并不怎么健康,唇角却尝试性地露出一个弧度,朝这名女生返还一些谢意。
    女生抬头望向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竟然忽然愣住了。
    微冷的风中,少年仍旧是一副消瘦的模样,他的头发稍微有一些乱,像是很久没有修剪了似的,黑色刘海掩盖住了半只眼睛,他的眼睛微微垂着望着地面,竟看不清眼神。
    每个活在这个世上的人的身上都会带有一种气质,纯真或是邪恶的孩童,善良无暇的少女,恬静淡雅的女性,以及许许多多尚未被时间所打磨过的,或许是平庸,或许是独特。
    眼前的少年,给人的感觉却再也不像是以前那样的怯懦胆小。
    若是要用什么形容词形容现在的他,大概是,安静,像一片青涩的叶子似的稚嫩而安静,这种气质甚至在一众中学生的活泼吵闹的性格之中显得有些格外的出众。
    怪异的念头也只是一念之间,女生点了点头便仓促地转头,转头是便又同同伴开始刚刚的话题了。
    程澄见到她那微微晃动的背影,消瘦到有些尖锐的两肩,听见了她那微微有些尖锐的笑声,不知为什么,身体忽然轻轻地抖了一下。
    他才推开了紧闭着的教室大门走就进去,双脚迈过台阶的那一瞬,他的大脑忽然感到一股很怪异的耳鸣,仿佛刹那之间,忽然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冰冷水流进入他的耳膜深处,像是有人往他的头脑里塞了一些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像是某一瞬,他的脊背上忽然钻出两只畸形的翅膀,带着他挤进飘渺而冰冷的云层。
    他感觉自己抬起的脚忽然就像棉花似的轻轻地砸到了冷硬的地板上,随着从躯体到灵魂的一种强烈的悸动,仿佛一只手忽然探进他的身体内部,开始胡乱搅动起来,却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有一阵又麻又痒的感觉。
    明明只是一瞬之间,他却产生一种很遥远的感受,两个稚嫩的眼眶忽然变得有些怔怔的,像是忽然灵魂出窍了似的。
    等这股怪异的感觉消失不见,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迈入阴暗的教室了,抬起头,才见到十几双望向他的意味不明的眼睛。
    一瞬之间,空气仿佛忽然就被静止了,程澄也身体僵硬地站着,一时之间本能地失去了方向,只能够呆傻地伫立在原地,在一片惊愕视线的尽头不知所措地站着,像个眼神空洞的木偶。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忽然成为幻觉了。
    直至角落,有个男生忽然勾唇轻轻地讥笑了一下,冰冻的时间才仿佛忽然被一道重击锤裂出了细密的银色裂痕,少年才像是忽然晃过神来了似的,下意识地驱使着自己沉重的身体前进着。
    迈开脚步的那一瞬,教室里那些本来被冻结的窃窃私语声才逐渐地进入他的耳朵之中,然后,越来越响,越来越响,那些低沉的或者尚且处在变声期的嘶哑的男孩的声音,甚至是一些莫名的张狂或是隐忍的笑声。
    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柜子走着,忽然就觉得脸上产生一股莫名的火辣感,像是有他人的视线在自己的面颊上燃烧。
    “啧,这小子,是不是又要哭了。”
    有个声音这样道,大概是感到好笑。
    程澄面无表情地听着,却忽然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又陷入一种像方才时的紧绷感之中了,再也没有办法步伐轻松地在教室里这一寸狭小的空间之中自如行走,像是脚底板忽然就僵硬了似的。
    走到自己的柜子旁的时候,他低头开锁,忽然又成了一个哑巴。
    蹲下身子时才无意见到身边的一个男同学正在换裤子,赤着一双脚踩在自己的鞋子上脱裤子,那男生暴露在空气之中的青涩的小腿很修长,长了一些稀疏的腿毛,像是还没有发育完全。
    他无意地瞥了一眼,却忽然就感到身旁的男同学好像察觉到他的视线了,发出一声低低的笑。
    一股恐惧几乎是下意识地占据他的心头。
    少年才无声偏转自己的视线,望向自己已经被打开的柜子。
    大概是校园暴力似的陈澄跳楼这一件事情留给他太多的刻板影响,程澄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对自己所接触到的任何一个人的恶意猜想,甚至觉得这班级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施加校园暴力的幕后黑手。
    但是,上体育课的时候,他猛不丁听到体育老师的话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已经陷入一种何其病态的地步,先前的他,几乎已经开始用着排斥的眼光注视着任何一个将视线投向他的人。
    像是无形之间,有一条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分割线,将他这个因车祸而死的外来者和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之中的每一个活物都分割开来。
    那是透过陈澄的软弱双眼,程澄的消极而随波逐流的灵魂呈现出来的扭曲世界。
    不论是班里的同学,还是学校里遇见的人,连着班级之中的每一个授课的老师都难以逃脱其中。
    可是现在,他就这样和这些同学站在教室里面,他们也没有做出多么过分的举动,甚至一切都好像只是他的恶意猜测罢了。
    少年一边脱衣服一边这样想,眼神穿透了蓝白的柜子,却忽然产生了一种如负释重的感觉。
    仿佛在他的背后,那些曾经压迫着他的一切恐惧紧迫感忽然就成了脆弱无力的东西。
    那些先前总是令他敏感恐惧的目光、笑声仿佛怪物似的重压忽然就消失不见了似的。
    又仿佛只是,真正的程澄,忽然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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