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天际之下，青色酒瓶之中，偌大一个森严校园。
    如同方块似的的红白建筑物，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凋零叶片，嗓音喑哑的灰黑地皮，沉默任由人践踏哑巴般缄默的砖瓦，仿佛曾被精准测量，造得比监狱里的牢笼还要工整严苛一些。
    清木中学校规上有统一规定，校园学生春夏秋冬都要穿统一校服，体育课也要穿统一运动服，比起其他传统学校制度搞得很花哨，春夏秋冬各有一套。总之是在遵循老祖宗的教训下，怎么看着体面精神怎么来。
    俗话说得好，好学校重考试风纪，差学校就事多，更重视元旦汇演。
    清木中学的校领导是有个有野心的，非要两手抓。办到如今也挺成功的，不看学生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校园环境搞得出色，氛围大方向也很不错，五星红热血标语到哪儿都能见到。重点高中率全国也名列前茅，体育素质也年年挨夸，元旦汇演中秋表演年年都拿国家级的大奖。
    年年上地方台新闻，要么是什么热烈庆祝中考的欢天喜地的新闻啦，要么是什么学生跳楼家长闹事拉横幅的社会新闻。
    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是几十张嘴空口就来的，要么就是几十双耳朵，一下子闹耳背啦，一下子又闹幻听。
    反正都是笑一声就能平息的小事。
    不过凭借这个这么一搞二搞出来的优秀名头，学校使得在每一年国家分拨下来的教育基金里都能咬一大口肥肉，或者什么不求回报的好心人的好心捐款啊，学校来了第一笔第二钱，第三笔第四笔就很水流一样流进校领导的裤裆里。
    前年学校刚花了几千万改建学校，其中一项就是在每个班级里的固定方位建了个超大型智能储物柜，从教室的一头能横穿到尽一头，能容纳上百个学生的物品。学生连像以前那样锤着门开柜的乐趣都没了，通通都是指纹开锁。
    幸亏教室够大，否则是真装不下这个大家伙。
    智能柜清一色是蓝白色的，看着会令人想到蓝茵茵的天空。只是少年走到柜子前的时候，面色却苍白得有些不大正常，抿着唇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找到应该属于自己的那个柜子时，身体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似的颤抖起来了。
    手指有些迟疑地按上储物柜的屏幕处的时候，透明的指甲在屏幕上留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智能屏幕上也被人画了东西，肮脏的几坨黑漆漆的玩意，像是有人往上沾了几块泥巴。
    天空？天空忽然就破裂了，像是玻璃酒瓶忽然被暴怒的人砸碎了，成了一堆泛着恶臭的垃圾。
    储物柜是按学生的身高排的，他的位置在最底下倒数第二排，要蹲着才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滴的清脆一声，柜子自动开启，才见到一套绿色的体育课运动服，它沉默地待在空旷的柜子里面。
    柜子很大，除去运动服就空荡荡一片黑色了。程澄发着抖，轻轻抽了校服出来，头脑还是晕眩冰冷一片的，只不过他花了很多力气才勉强压制那股令人悚然的恐惧感，却还是浑身发了病似的颤抖。
    教室里太空了，脚下的大理石仿佛一如既往的冰凉，寒意能刺破鞋底钻进脚底，再顺着皮肤流进冷得发麻的嘴唇。
    程澄才终于又感到一种后知后觉的冷了，像那天他一个人顺着夜路回家，孤寂的黑夜里，那股穿着校服也抵挡不住的阴冷，像有人在他的骨头上穿了洞，把最冰冷的雨滴进那阵密密麻麻的小孔里。
    他才拉开拉链脱了身上的这身单薄的秋季校服，低着头换上这身秋季的运动服。
    拉链的声音在教室里显得很清晰，少年发着抖，脱了外套，只能见到两条瘦弱到不像是男生的手臂和微微暴露在阴沉空气中的脖颈。
    他无声地打了个哆嗦，又轻轻地脱了上身那一件短袖，只能见到一个赤裸消瘦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有空荡荡的校服裤，像是他没有长屁股似的。后颈上，饥黄中又有点儿惨白的的皮肤上发冷了，冒着些细小的疙瘩，几乎能在干瘪皮肉下见到只能几个骨节。
    仿佛脆弱的皮肉稍微一用力，骨节就能从皮肉里绷出来。
    少年低头，才见到自己不正常凹陷进去的腹部，稀疏的黑色眼睫缓慢眨动，盖住了两个漆黑的看不清情绪的眼球。
    他微微弓着背，动作僵硬了一下，直至又不知为何猛烈地发了一下抖，才像忽然被惊醒似的沉默地穿上一整套秋季运动服，接着，走出眼前这个空荡无人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