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今天将会是一个很晴朗的天气。望着头顶已经深蓝的这一片天空，少年这样想道。
    澄澈到万里无云的天，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从前他也总是望着天，下雨时候的灰蓝色的天，被密布的铅云沾满的灰黑色的天，或是刺眼到人不能用肉眼去布满金芒的天。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二天，也是他拥有了第二次生命的第二天，像从前活着的任何一个一样，少年睁开忧郁的双眼望着这个寂静的世界。
    大约是程澄起得太早的缘故，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有三两个吃早餐的学生。早餐的味道散了一整间教室，浓郁到像是女人身上的香水似的，让人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
    只是吃早餐的学生却因为身处在味道的中心，无法感受到这股浓郁味道，只是在程澄进教室的那一瞬，像以往似的抬起眼睛瞟他一眼。
    或许是人很少的缘故，程澄坐在位置上的时候却并不能够感受到什么学习的紧张氛围，只感到内心又莫名其妙地紧绷起来了，甚至某一瞬他的眼皮也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了。
    他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才察觉自己的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些用水笔画上的辱骂的痕迹。他望着这些肮脏的字眼，眼神无声变得有些黯然，可即便是对着空荡荡的教室，他也并没有使得自己的这些失落很明显地对着空气显露出来。
    他昨天傍晚的时候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将座位上这些肮脏的字眼擦干净，虽然积累了一两个月的痕迹却没有完全地消退，但是他希望自己能够跟那张变得有些干净了的桌子一起重新开始，纵使速度多么缓慢也无所谓。
    他会慢慢地改变一切，甚至是慢慢地驱逐体内那一些不时从身体内部冒出的恐惧的感受。
    只是，意料之中的，那些曾经将巨大伤害施加在陈澄身上并最后逼得他结束自己的生命的脏手并没有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就好像这些又将他的桌子画得乱七八糟的学生似的。
    或许那是一些本性是善良的人，或许是一些本就内心邪恶的人。
    不过，对于他而言，那已经没有多么重要了。
    程澄在桌子边上伫立了一会，才坐下了，仿佛已经对桌子上这些侮辱性的言论已经满不在乎了似的。他从抽屉中拿出昨天晚上的那本语文书，却忽然发现昨天还完完整整的一本书今天忽然不知道被谁撕得破破烂烂了。
    抽屉里到处都是破碎的纸张，有的被人揉成了一团又一团纸，有的甚至散落到了地上。
    撑在桌子边上的手仿佛本来就是无力的，常人见到了这副景象，大概是会感到一种愤怒，只是奇异的是，程澄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些事情内心里好像无法生出任何的愤怒，好像他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似的。所以即便有人朝他扔石头，或是扔纸团，心也好像是一团软绵无力的泥巴、一潭平静到无法被激起任何风浪的死水。
    程澄也说不清这样的心态究竟是好还是不好，理性一边在理智这分析脱离这种情景的最佳方案，一边在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打小闹，感性上却早已有一种屈辱的感觉上升到头颅深处，一种习以为常的痛苦感觉折磨着他的半边的身体。像是整个人一半被火焰所焚烧，一般又沉浸在一种极度的严寒之中。
    但最后，大概是经过这一次古怪的死而复生的经历的缘故，比起从前那个总是很容易忧郁伤感，总是很容易被负面情绪掌控，总是很容易流泪的一言不发的十七岁少年程澄而言，现在的他好像已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
    他好像懂得收敛自己的这些不应该出现的情绪与软弱，也懂得了将皮肤下的这些恐惧与愤怒通通潜藏在内心的深处。
    少年没有理会教室里的这些不知何时出现的讪笑的声音，仿佛自动隔绝了一切的恶意似的。
    他捡起了地上那些散落的页码，随后轻轻地翻开了那半本破碎的语文书，像是抚摸一个受伤的孩子似的轻轻碰了碰书的页码。最后，少年也只是支着胳膊平静地望向了窗外，眼神像以往似的，忧郁而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