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高空之中，缥缈的云雾正冷眼旁观着，凝视着底下这片霓虹耀眼的高楼大厦。
    末班486路公交车之上，三三两两的乘客正稀稀拉拉地坐在车座之上，在陆续的颠簸之中，乘客大多低头注视自己手中的发着亮光的手机，神情疲惫。
    “嘀”的一声，车厢末排上传来一声手机的震动。
    在车窗的阴影之中，一只手正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黑色手机，手的主人正微微垂着头，模糊不清的五官被打上一层黑色的阴影。
    手机屏幕停留在一个深蓝的聊天界面上。
    城市夜里的车流量比起白天要少了很多，噪声也沉寂了很多。
    公交车又经过了几个漫长的红绿灯之后，握着手机的人才缓慢地输入了两个简短的字，向一个昵称为“蓝天”的联系人发送信息。
    他的手犹豫了很久，时删时减，花费了几分钟时间才完整地打出了那两个字。
    “你好。”
    又等待了一站公交的时间，蓝天也不曾回复，少年便只是握着手中的手机，望向一旁深蓝的车窗，无意识地紧抿着自己的唇。
    “您已到达中兴医院，下车时请注意安全。下一站是，绿蹊公寓。”
    随着车内的冰冷而单调的提示声音，公交车才在一个站牌边上停了车，车门被开启之后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才手挽着手上了车。
    公交等待几秒钟之后，车门被关闭，司机才打着哈欠驾驶车子继续前行。
    手机再度传来一声震动的声音的时候，少年当即便紧握了手机。
    23：49。
    “你好。”
    少年望着那几个字，微微低了头，克制着上扬的唇角，无意识地将神情微微有些紧张的面容又压低了一些。
    只是，青涩的愉悦过后，少年的眼眶之中却掠过些许忧郁。
    “你好。”他感到词穷，只是又干巴巴地重新打了一遍招呼。
    几分钟过后，蓝天才回复。
    “哪位？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少年微微皱着眉，一张脸不知何时又渐渐地埋入车窗的阴影之中了，仿佛才想起自己深夜打扰究竟是一件多么冲动而不妥当的事情。
    他犹豫了很久，内心战战兢兢的勇气才终于冲破迟疑，被颤抖的指尖所释放。
    这股勇气，他酝酿了将近三个月。
    “柳…尧。”
    “喜欢你。四年。能，在一起吗？”
    “我…男生。”
    “但是…”
    少年还没打完这句话，思绪却忽然被面前的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给打断了。
    “你好…请问…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耳里的声音轻到像是一股错觉，少年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只见到一个身穿青色短裙的学生，扎着青春的马尾，白皙的面容，清纯到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城市的风在吹拂起少女的发丝的时候，亦轻柔地拂动起少年的刘海，使得他的一双棕色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宁静了一些。
    他望着面前神情忐忑的少女，露出一个弧度很小的微笑。
    少年笑的时候，唇部微弯，却显得五官线条更加温和而青涩。
    但是最终他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望着面前的少女，眼里流露出一些抱歉的神情。
    “好吧…那就算了…”
    女学生在得到回复后，才失落地挽着同伴的手坐到一边的空位之上，却始终不断透过座椅的空隙偷偷望向身后坐着的这个少年。
    在拒绝少女之后，少年才又将视线收回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之上。
    他低头时才见到蓝天已经回复他的消息了。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少年定定地凝视着那条深蓝色的气泡，一只手却蓦然收紧，眼眶里无声掠过些灰暗。
    许久，他才动了动指尖缓慢地将尚未打完的那几个字删除。
    但是，是哑巴。
    “对不起。”
    回复完之后，少年关闭了手中的手机，眼神变得怔怔的。
    他单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两只眼睛透过车窗的缝隙望向外面的风景。
    绿色的树、灰色的建筑物、黑色的风迅速地从车窗外掠过，直至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少年的睫毛缓慢地眨动着，眼皮之间，是一对通透而又忧郁的棕色眼珠。
    车窗外的冷风顺着车窗的缝隙钻入这个空荡荡的车厢，最后一股虚无的黑暗才将少年眼眶周围的微红的色彩给遮掩住了。
    他总是很安静。安静地笑，安静地恋慕，甚至是安静地流泪。
    他的喉咙能够发出的声音便只有怪异的声音，甚至连最简单的两个字眼也无法说清。
    公交车到末尾几站的时候，少年才独自一个人下了车。
    他下车的时候，车厢内已经空了个干净了，只剩下尽职尽责的公交车司机与一地零零碎碎的垃圾。
    下车时，少年的面前正好对着一盏很刺眼的路灯，于是他只能够微微用手掩着自己的两只眼睛，以抵御头顶的路灯。
    现在正是一个秋风萧瑟的季节，枯黄的落叶满天飞着，来往的行人不多，大多都穿上了温暖的衣服。
    少年的身上穿得不多，兼职结束之后也没有再换一身，身上只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袖与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单薄而又消瘦。
    后边的裤兜里被倒插着手机，自他回复那一句话后便再也没有发出过震动了。
    他在街道上独自走着，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许久，眼眶周围的那一圈浅红色才终于随着干涸的眼泪消失不见了。
    他路过一道斑马线的时候，马路上还有三两的汽车，只是即便少年就只是那样行走着，却忽然便好像丧失了方向感似的。
    在一瞬间之内。
    他在斑马线上行走着，只是，等到他的耳朵里传来一股清晰无比的汽车喇叭的声音的时候，面前的黑暗忽然便彻底被一股刺眼的光给颠覆了。
    在扭曲而昏黄的汽车车灯射出的光线之中，少年的眼神被凝滞，仿佛一片阴暗里忽然盛开的幽暗美丽的蔷薇似的。
    惊悚而慌乱，却让人无比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