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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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叶期倒还好,永远八风不动,但夜风却是气得快要船桨捏烂了。看来那些藏剑弟子说的是真的,唉,还是师伯说得对,这个俗世真的好复杂呀。
下船后,雪怀回到自己房间,由于他被叶英的话搞得有些头昏脑涨,因此他婉拒了叶期一同吃午膳的邀请,直接倒在床上,但很不幸的他又做梦了。在梦里,夜深人静,漫天大雪,一个深山里的小乡村内,只有一间破落的小屋仍灯火通明,雪怀走近就听到,一个妇人哭着哀求道
“儿啊,你说句话吧,娘求你了。。。。。。”
接着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就像一头小野兽在嘶鸣,完全不像人话,然后是一个汉子烦躁的声音,
“你看看,你看看,他已经八岁了,还是又盲又聋又哑。锦娘,你怎么还不明白?他这种人长大如何下田耕作,如何谋生。。。。。。。。。”
那名被唤作锦娘的妇女,声音尖锐:“铁哥,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冷血,他也是你儿子呀。。。。。。我们的儿子,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
汉子冷笑几声,说道:“你以为我想如此的吗?他出生时大夫就说过他的患的是世上罕见的奇疾,就算华佗再世都难救,当时你不信,好,八年来我们为了治他的这个怪病都已倾家荡产了,这就算了,就当我们上辈子欠他了。如今我们两夫妇什么都没有了,还欠了员外的债,但到此为止了,这个孩子我们留不得了。”
“啊啊啊,铁哥,孩子还给我,求求你。。。。。。”
接着是一阵激烈的推搡,光影里头妇人似乎还想从汉子手上抢小孩,但是始终做不到,最后汉子抱着一个孩子夺门而出,消失在风雪里,徒留那妇人在屋中哭喊。
雪怀始终不敢上前一步,这两人的话字字于他都是千钧重负。因为他知道,这个天生残障的孩子应该就是幼年的他了。只是当时他身患混沌之症,那时的他就像一个被蒙着五官的人,无知无觉,无悲无喜,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模糊不清的,他不知道他爹娘的相貌,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被遗弃的。可是梦还在继续着,接着画面停在深山的一座破庙前,那里只有一个满身鲜血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孩子。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很熟悉,他知道应该是他一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须臾一位穿着蓝白道袍,背着长剑身上包围着一层幽幽蓝光的年轻道人从风雪里缓缓而来。这时风雪更猛烈了,道人走进破庙,见到这个孩子一瞬间清俊的眉目都皱起来,马上就脱下道袍,包裹着孩子,,他把紧紧的抱在怀中。随后朝破庙里头已经破败不堪的神像深深一躬,虔诚说道:“神上,若您真有灵,就请保佑这个孩子活下来吧。”最后拔剑转身轻功离去。。。。。。。。。
画面渐渐消散,雪怀甚至都来不及再看师父一眼梦就醒了。醒来的雪怀擦了一下眼泪,便从床上起来。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好家伙,这觉足足睡了一个下午。雪怀边打水洗澡,边想,现在有关师父的线索就只有南屏山那一条了,若唐逍真的在南屏山,师父的行踪可能就不再成谜了,看来只有去一趟南屏山了。雪怀确定了行程,再看看放在身旁的鸿蒙。突然想起来,自己下山都这么久了,还没有给师门报平安,以前师父,师伯下山时即使怎么忙都时不时有书信回纯阳的,当然去年除外,师父他连片言只语都没有写给他。。。。。。。
想到此,雪怀觉得还是有必要给师伯写信的,至少得把鸿蒙的事给她老人家说说了。须臾信写好了,信并不长,雪怀执事简单的说了鸿蒙的事,和即将起启程去南屏山。至于这两天做的怪梦,雪怀只字未提,因为他很清楚师伯这人最是干脆,从来只看重点,最看不惯啰啰嗦嗦的人。师父说,这就是师伯人缘不怎么样的原因。雪怀将信交给自己驯养的仙鹤观月,让它带把信回纯阳。驯养仙鹤基本是每个纯阳弟子的必备的,他的师门基本人手一只,师伯的叫隐雪,师父的叫归云,师兄的叫凌霄,他的叫观月。纯阳的仙鹤都极有灵性的仙兽,传说会通过结缘的方式在众多喂养自己的纯阳弟子挑选跟自己气质最相似的作为自己的主人,它们只会在主人需要时现身,供主人差遣,代价就是主人身陨前魂归仙鹤作为修炼之用,当然魂归仙鹤这也可能只是传说,因为灵魂这个东西人人都看不到,谁又能知道呢。。。。。。。。。随后雪怀利落的收拾好细软,为明天启程南屏山准备。忙完这些,想起来现在天色还不算很晚,决定出去找叶期道个别,毕竟叶期还是这个弈剑阁的主人,要走肯定要跟主人说一下的。
雪怀打开房门才发现这个原本用晚膳的时辰,弈剑阁内的人都忙忙碌碌的。雪怀边走边看到弈剑阁的弟子在打点着行李,把一箱箱贴了封条的行李往外搬,好几辆马车停在门口。不远处清点货物的夜风,看到雪怀连忙拱手行礼:“道长,您醒了。夜风这就唤厨子给道长准备晚饭。”
雪怀连忙拉着夜风不解的问道:“不必了,夜风。我不饿,倒是你们要出远门吗?”
听罢,夜风神秘一笑,“差不多吧,阁主他终于想开了。”
雪怀还想问点啥,夜风就被喊去帮忙了。看到弈剑阁上上下下都在忙,雪怀也不好意思去打听什么了,想了想还是直接去找叶期。雪怀问了几个弈剑阁的弟子,循着路在一个临湖的凉亭前找到正在赏月的叶期。雪怀走近,叶期转过身来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说道,
“道长,来点吗?”
雪怀摆摆手表示免了,他不是不能喝,而是不喜欢喝完后神志不清的感觉。雪怀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叶期,白色长袍委地,长发也没有束起全披着,发尾仅用一条黄缎带绑着,人慵懒的坐在亭子栏杆上,月光就洒在他身上真有一种逍遥散仙的感觉,虽然这个打扮很明显是刚沐浴完出来的样子。
“怎样?道长觉得现在的叶某好看?哈哈哈哈”叶期话没说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雪怀觉得叶期估计喝多了有点上头。
“叶阁主,小道此次前来是跟阁主道别的。承蒙阁主这几天的照顾,雪怀感激不尽。”雪怀向叶期拱手作揖。
“哦?道长要去哪?”叶期挑挑眉问道。
“南屏山。”
“巧了,巧了。道长就不必跟叶某道别了,若道长不介意叶某还能捎道长一程呢。”叶期展颜一笑朝雪怀眨了眨眼。
叶期也要去南屏山?世上也太多巧合了吧。但转念一想似乎又合情合理,一开始雪怀知道南屏山有唐逍的行踪时就是叶期告诉他的,还有刚刚夜风和弈剑阁众人也像要出远门。只是雪怀去南屏山为了找师父,那叶期去南屏山又是为了什么?还拖家带口的去,难道早上的那些传言是真的?
雪怀小心翼翼的跟叶期说道,“叶阁主,小道在藏剑山庄听到一些传闻,说。。。。。。。”
叶期听罢脸上仍笑意不减,说:“那不算传闻了,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藏剑山庄就是要收回弈剑阁。”。
“但这是为何?”雪怀问得有些不顾礼数了,因为就他一个外人也看得出叶期绝非碌碌无为之辈。赶走一个这样的人,藏剑山庄的主人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后果的吗?
“这是为何?问得好。道长若是愿意听,叶某倒是不介意给道长说说。”叶期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雪怀也顺从的坐到旁边的石墩上,随后叶期自顾自说起来。
“家父曾是老庄主的书童,长年侍奉老庄主。后来山庄建立,需要人手分销兵器,老庄主便出资建立了弈剑阁,交由家父管理。家父感激老庄主的恩德,家训的第一条便是,若其所出子孙不肖,本家即可收回弈剑阁,凡弈剑阁弟子不得有异议。可是‘不肖’的意义又是谁来定呢。”
。。。。。。。。。。雪怀还是忍住了没插话,因为他的师父清棠真人最是护短,他曾说过,徒弟能不能成才自有造化,但绝对不容外人干涉,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来指摘是最愚蠢的行为,所以雪怀有点不理解叶期的父亲为何要这样。
叶期看了看雪怀,淡漠的说道:“自我懂事以来,每每看到这句话都像头上悬着一把利刃。为了逃避这个困境我也曾想尽办法去巴结那些我认为会对我有用的人,但到头来,这一天还是来了。。。。。”说到这里叶期沉默了,可能想起了一些难过的往事了,这个雪怀是知道的,因为于睿师叔祖就说过的,有时候人对往事执念,甚至要比事情本身深得多。看来叶期也是有故事的人,意识到气氛不对的雪怀赶紧转换话题。
“那叶阁主之后有何打算?”
“去南屏山,加入浩气盟。”叶期看了看雪怀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这回雪怀真的不解了,叶期自己也是这些利益之争的牺牲者,加阵营,这样做不过是换个地方再去争斗而已,“加。。。。。。浩气盟,雪怀听家师说过,阵营都是鱼龙混杂之地,争斗不止,叶阁主即使加入阵营也不会有任何安乐和平静的。”
听罢,叶期当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安乐?平静?敢情在道长眼里叶某已经到了养老的年纪?哈哈哈哈。。。。。。”叶期笑够了,才正色对雪怀说:“叶某从不惧斗争。依附藏剑山庄的是弈剑阁,但不是我叶期。弈剑阁是山庄建的,可人是我招的。弈剑阁单是弟子就有百余人,这些人叶某要一个不留的通通带走。阵营确实斗争风云诡谲,但除了阵营还有哪个地方能让这一百多号人的立足之地呢?道长,你还记得初见时,你交给叶某的那封信吗?”
“雪怀记得,是隐元会让雪怀交给阁主的。但雪怀并不清楚内情。”雪怀虽说着不清楚内情,但也能猜测应该跟浩气盟有关的。
“道长是不清楚,但现在多半猜到是跟什么有关了吧。那是一张邀请函,来自浩气盟盟主——谢渊,而发出这张贴子是一个叫‘无衣’的帮会。无衣的帮主认识叶某发来邀请函,正是想邀叶期入盟”叶期的话说得极为平静,就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样。随后叶期深深的看着雪怀道,“但是这些都不奇怪,奇怪的是,道长你的行踪都是隐元会告诉叶某的,叶某想道长也是能察觉到一些怪异之处的吧。道长可知隐元会是什么地方?”
“这个。。。。。。。家师告诉雪怀隐元会是个收集江湖情报的地方吧。”叶期的问题雪怀还真的是不清楚,他一直在山上清修,江湖事多半听说来的,虽然他接触过隐元会,但始终看不清隐元会的真面目。
叶期摇摇头,说道:“不止是,江湖上有传闻隐元会眼线无孔不入,并且以此引诱别人跟其建立契约,随后他们会放出一些极隐晦的消息,来换取契约者的秘密。最终那些契约者都会为了这些模棱两可的信息疯狂着魔。这一切就是一个设好的局。”
叶期的话使雪怀的心一下子冷了,听隐元会的人说师伯就是为了师父的事跟隐元会立约了。。。。。怎么会?师伯这么理智的人,不该会被隐元会引诱的,难道除了隐元会连师伯都没有办法得到师父的消息了吗?‘你所求之事背后一股庞大的势力在运作。。。。。。’雪怀又想起来那个隐元武卫的话,这的确像一个被人设好的局,而自己不过是那个设局者手中一颗棋子。。。。。。。。
叶期把视线从雪怀身上移开,继而把手中酒壶的酒一喝而尽,良久才说道:“道长的事,叶某其实不清楚内情,说这些纯粹是叶某多事了。叶某曾经也为了一些事跟隐元会立过契约,直到现在叶某仍在后悔当初的决定。叶某实在不想看到道长在重蹈叶某的覆辙。”
说完叶期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看了看仍在沉默的雪怀,叹息了一声,起身离开。
雪怀看着渐行渐远的叶期,突然叫住了他,“多谢阁主的提醒。雪怀只想尽快找到家师,仅此而已。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是的,雪怀已经毫无办法了,即使身在局中,即使知道自己甚至不过是那个设局者的某个棋子,但那又如何,像他这样平凡的人又有什么是值得别人算计的呢?只要能找到师父,大不了他不要了这条命而已。
叶期停下来,但没有转身只是幽幽的说了一句,“叶某当初也是这样想的。道长,明天辰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