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如果说笑长空的记忆，填上了这几年来所有的不合理，那么眉卯氷记忆，就比他的记忆来得更加的鱼龙混杂了。
    眉卯氷怀揣着愉快的心情，等待着自己的记忆，想知道从前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做出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让笑长空，乃至整个仙门都要通缉她，想想甚至还有些期待。
    却没想到这么不愉快，甚至想起来有些后怕，手脚发麻腰膝酸软……
    总之就是……她宁愿压根没记起来。
    通过这件事，她甚至发现，在小时候估计是见过陆呈川的。
    她们从被陆呈川安置的山洞里走出来的时候，陆呈川正忙着清理山洞里的傀儡，看样子准备直接在这山里修到飞升，只留下了唐姯呆过的那个躯壳。
    见他们出来，便停下手上的动作，袖子一挥，将还未过四十九天的生人烛从涯壁上收了回来。
    “你们要往哪走？我送你们一程。”
    “好啊，陆叔。”眉卯氷亲切的称呼，让陆呈川听得一愣，猜不到她想起什么了，难道是他失散多年的同宗亲曾曾曾曾侄女？
    同样一愣的笑长空嘴跑得比脑子快了一步：“陆前辈是唐姯的。”
    卿安听到笑长空这话的时候，险些笑出声，而没反应过来的陆呈川和眉卯氷脸上露出了迷茫，不明白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笑长空为什么要再说一遍。
    而后等陆呈川收拾完了他这个福天宝地的洞府后，一同出了天堑莲山。走在之前跟着陆呈川摸黑走过的路，眉卯氷问陆呈川道：
    “大约十年前有个小女孩被带到这来，你还有印象吗？”
    陆呈川才刚折了支树枝拿在手里百无聊赖的打着路边的杂草，听她这么一提，才眯缝着眼思考了一会，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但是带到这来的人太多了，无法准确的想起来，于是他直白的问：
    “……活的死的？”
    眉卯氷想了一会，那个状态很难界定，想了想措辞：
    “空的。”
    笑长空有点迷茫，问：“空的？生魂被夺以后的状态吗？”
    陆呈川却猛然想起来那么个特殊的例子：“好像是有的！我记得！……一个十岁不到的女孩……白皙又透亮。全身上下都好好的，唯独胸口到腹部有道大缝……她还好吗？”
    “大缝？这能活？”笑长空感到不可思议，卿安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以他漫长的岁月看来，对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生生划了一刀，不论是意外还是有仇，都过于残忍。
    “还行吧。”眉卯氷答应着，声音有些发苦。
    “当年那个长得白花花的细皮嫩肉的道长呢？当时没顾着打听。不知道他如今如何了。”
    陆呈川连玩杂草的闲心都没了，当时那个场面光想想就觉得恶心，他从来没有用真人当傀儡的想法。但是当那个人白衣道长抱着那个小女孩来的时候，他真的为自己的坚持感到了值得。
    “我也不知道……”眉卯氷望着前路，悠远的林间小路，弯弯绕绕的前方，有袅袅炊烟升起。
    “当时对你们下了狠手，多有得罪了，抱歉。”
    说罢，陆呈川深深的抱拳作揖，看着二位，尤其是被打断腿的笑长空，面露尴尬。
    “不打不相识，既然因果解开，自不必再计较。”
    笑长空大肚回礼，款款而谈，眉卯氷看他这幅谈吐，总觉得他是有被社会毒打过的。
    “那么就此别过吧。我看你两有些仙缘。等他日飞升，到时再见了。”
    就在此时，眉卯氷突然一撩裙摆，身子一软跪了下去，俯身一拜，厉声道：
    “恩公，保重！”
    卿安脑袋一转，明白了。笑长空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出整得有些懵了，在心里问卿安，怎么回事，虽然唐姯帮忙找回来了一段记忆，但是行此大礼不必吧？
    陆呈川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心里感觉微妙了起来。
    就像是养了一个孩子，自己出门打工了，再次回家以后发现孩子已经亭亭玉立混的有头有脸有出息了。
    以致于他不禁看了五六眼眉卯氷，嘴里感慨的叨叨着：
    “原来……是你啊！”
    之后他没说太多，他在余晖中朝她们挥挥手，去村落里归还那些生人魂魄了。
    卿安看着眉卯氷望着陆呈川走远的背影，问笑长空道：“你不还指望着给她找个配得上的人吗？”
    笑长空登时反应过来，脸一黑心一沉，暗骂卿安这怪老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先交底吧，师姐。”笑长空朝着回阆风岑的方向边走边说，眉卯氷叹了一口气，跟在他的身后。
    她犹豫不决地想着怎么开口说，觉得她已经不记得的事情突然想起来，自己却没有切身体会的印象，总像是隔岸观火。
    犹豫小半天，笑长空倒是先开口了：
    “我记起初入山门时，师父师姐如何对我多加关照。
    此话不假，虽然大多数是师姐关照的她。
    没想到他这样简略的概括让眉卯氷松了口气，还以为得事无巨细的禀告呢。
    “我看见我年幼时的事情，被人出卖差点死了，路过的好心白衣男子带着奄奄一息的我来寻陆叔叔求一线生机，他救了我一命。”
    沉默了半晌还以为能听到她接着说的笑长空没能等到下一句，开口询问道：
    “……没了？”
    我点头真挚道：“没了。”
    “……”
    本以为能听到她绘声绘色的描述，没想到她就干巴巴的讲完事情，没有任何细节。
    笑长空怎么也不会知道，是自己开的先河。
    趟过溪流，行在林间，眼看月头高挂，在眉卯氷想出声申请晚上休息之前，笑长空已经在找安全的地方准备安营扎寨了。
    他寻到一处山洞，捡了些柴火架起了个小火堆，还抓了只山鸡来精心料理。
    “嗯！好吃！道长手艺很好啊！”
    眉卯氷拿着烫手的鸡腿啧啧称奇，他摘了些野草果子来给山鸡入味，不止去了腥，味道香气也更上一层楼。
    他坐在对面，看着跳动的火光后面，被照亮的那张小脸。
    “师姐。”
    “嗯？”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的眉卯氷茫然的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眉卯氷深感不对劲。
    他的眼神不对劲。
    这种朦胧迷茫又深情款款的样子，像极了他前几天昏厥时，发烧迷糊的状态。
    不会是又烧了吧？
    眉卯氷一边想着，一边起身靠近他。
    到他身边后伸手就想摸摸额头，只是看到了吃了一半的鸡腿和油花花的手。
    眉卯氷短暂的思考了一下。
    这片刻间，笑长空还没来得及问她接下来要先去哪儿，她嚯的一下站起来小跑过来半蹲在自己面前，还拿着鸡腿瞎比划着。
    卿安：［嗯？你师姐怎么了？不会是你小子烤鸡没烤熟吧？］
    笑长空在内心抗议否认：绝无可能！这是我这两三年下山历练时学会的，整个阆风岑的师妹们都觉得好吃！
    卿安听罢摸着抚摸着额头：［……这话你还是别当她面往外说。］
    笑长空迟疑了一下，不解的问卿安：为什么？
    卿安用着可悲的眼神看着他，并没有回答，只是隐隐约约感到了道阻且艰。
    然后眉卯氷突然凑近，把笑长空惊得呼吸一窒，他往后仰企图躲开，以为眉卯氷只是单手拿鸡腿半蹲着没稳住重心。
    不想他退到双手撑地，再退就只能躺平了的时候，眉卯氷贴上了他的额头。
    卿安只觉他的神台突然一阵狂风乍起，裹携着满天山花，天旋地转，甚至听见了战鼓声。
    卿安又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鼓声，显事情不够大的补充道：［啊~突然一下子刮风又地龙翻身，原来是心跳啊。］
    眉卯氷心道会不会是没好全，感觉额头还是很烫啊。
    不想笑长空直接原地躺平，并翻了个身，背对眉卯氷和篝火，声音里掩不住的无措道：“我我我！我困了！睡了！”
    笑长空看着眼前山壁上篝火映出的影子，听着篝火噼啪的声音，不抵困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