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9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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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色的唇一开一合的吐露着菲薄的言辞,仅仅是表情清淡了一点,濮存就再也找不到从前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的感情了。
    “……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答非所问。
    他心慌的想留住些什么,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想要留住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只有用问话来拖延时间。
    不过他没有想到这句问话到了云的耳中却成了明知故问,刻意的提醒。
    左手抬起,让他看清楚那根系着红线的小指头已经不见了,“陛下请放心,那碍眼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微臣也尝到了教训,是断不敢再忤逆您的了!”
    明白了他话中隐晦的意思,濮存摇头否认道:“这不是我要人做的!”此时此刻不再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自称了,他尝试着用平等的态度和云交流,以期让他相信自己的辩解。
    云的态度让他很不安,不愿背负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更不想让云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改变对他的感情。
    他能觉察到,云这次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情谊的原谅自己了——虽然他觉得很冤枉,这并不关他的事。不过显然的,这笔帐被算到了自己的头上。
    濮存并不是个习惯向别人解释什么人,但是他知道这一次如果自己不能安抚好对方的话,就真的要失去这个人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慌,也不知道这一刻是中了什么邪,以前这人明明对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啊,为什么现在却连一想到会失去他都会无法忍受呢?
    深吸一口气,濮存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理清这一刻心中的想法——
    以前能成为北钥的太子凭借的是母亲娘家的实力和时运、手段……但是靠这些得来的毕竟不是纯粹的,它们随时会失去,会变化,需要他精心的维护,需要他耗费心力。
    权势、身份已经是这样了,那靠这些得来的东西也是一样。
    百姓拥护他是因为他能让他们过上安定的日子;朝臣顺从他是因为他能给他们高官厚禄;后宫的妃子爱戴他是因为他可以让她们享受荣华富贵——说穿了,他如果不是皇上,这些拥护、顺从、爱戴就都不属于他——它们属于的是皇上这个位子所拥有的权势的,不是他的!
    而这个正准备放弃他的人是不同的,他满心满眼装的只是濮存这个人——在他眼里濮存不是北钥国的皇上,不是他用来谋取利益好处的途径,不是让他用来得到锦衣玉食的道具——只是单纯的让他想要喜爱的人而已。
    ——这许多的思绪当然不是突如其来的灵光乍现,而是早已不知在脑子里都转过多好回的了,可是因为他要安邦定国,这样的认知便是危险的,于是就告诫着自己忽略了。
    濮存忽然觉得自己是当了很久的傻子。
    别人或许不会知道,就连以前的他也好似懵懵懂懂,而现在却看得很透彻的事实是——让他立了现在这个皇后的原因不是因为皇后的娘家有多大的势力,也不是因为皇后的相貌有多倾国倾城,而是因为他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种然他怀念的温暖安心的感觉——这是他在灭了夏国回到北钥就疏远了云之后,一直很难再找到的感觉,还有那双眼角上挑得很有味道的眼睛。
    当初会疏远了云基于身份立场上的考量。
    争夺皇位时,他虽然还是太子,毕竟在异国生活了多年,为了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避嫌是必然的。
    登基之后,他是天下敬仰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对他而言见证了他当年寄人篱下的生活的云就成为了一种别样的让他不能忍受的污点——更有甚者,在设计陵寰时他就存着要将这人一同除去的心思,虽然后来鬼使神差的,他还是保住了他,但是他毕竟曾起过这个心。
    还有在封后大典上,他是故意安排云看到他送给皇后的项链的,为的不过是想让他难受。
    他总是时不时的做些事情出来让云难过,然后看他受伤之后依然对他百依百顺,他的心里就会感到特别的满足感。
    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这样做的原因——云的顺从从来没有给他认识错误的机会,他也自然不会花那个心思去检讨自己。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努力的想了很多,终于让他想到,也不得不承认——之前的那些作为不过是一种不成熟的试探。
    就像小孩子故意做错事来吸引长辈的目光,用来试探别人对自己的容忍程度——不过是一种撒娇的行为!
    可惜他没有分寸,做过了头,不知觉间已经将这个人逼过了底线。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濮存感到无措,他的辩解只换来云的沉默,很显然,这人是不相信他说的话的。
    他发现自己在云的心中成了放羊的孩子。
    若是在以前,纵然他说的是天方夜谭,对方也会一句不漏的照单全收,可现在他不相信他了——太多的伤害在他们之间划下了难以逾越的沟壑,云退守一方,不再拳拳的追逐他。
    “真的不是我做的!”他再说一次,试图让他相信,“你告诉我是谁害你变成这样的?我帮你报仇!我帮你出气!我一定将他凌迟处死!我让人诛他九族……我……你为什么摇头?我说的这些很好笑吗?不许笑,不许你这样笑……”
    濮存忍耐不住的上前将云按倒在榻上,“该死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巨大的冲力让云失衡的倒在软榻上,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就这样在这上面睡上一觉,他太累了,最近总是昏昏沉沉的,似乎老是没有睡醒过一样。
    为什么他们要在这深更半夜里讨论谁是害他断指的原凶呢?不管是谁,他的手指肯定是不能再恢复的了,就算讨论出结果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明白。
    与其劳神费力的作这种没有用处的事情,大家心平气和的回去好好休息,养好精神不是更好么?
    再者,他也搞不清楚濮存这样紧张的向他解释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这人做事一向是不顾他的意愿感受的,他现在的表现实在反常!让人忍不住害怕,是有什么居心吗?云揣揣的想。
    他被这人磨怕了,不想再伤心也不想再受皮肉之苦,所以对濮存的言行特别热谨慎起来。
    而且解释有什么用呢?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没有回转的余地,时光不能回溯,解释并不能粉饰太平,已经造成的伤害不会为了一句推托而愈合……已经清醒过来就代表放弃继续做梦了。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缺乏有力的维护,能够磕磕绊绊的走到今天都是缘于云的莫名坚持,是一个奇迹,但是奇迹到了现在不会再延续下去了。
    不过濮存不愿意就这样结束。
    既然他们已经纠缠了这么久,那就合该是要纠缠一辈子的,现在这人因为一个不是他的错的原因就突然要放手,他说什么也不接受!
    云从来都是以他为优先的,濮存相信只要误会解除眼前人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对他。
    看着身下这张苍白的脸庞,还有那根断指,他心痛了,他决定以后要对这人好一点。那样的话这人会很高兴吧!
    想象着云像以前一样对自己傻笑,像小狗一样围着自己打转——这样的感觉也挺不错啊!
    再回想起以前,他忽然就想到自己已将很久没有碰过这个人了,想起他在自己身下吟哦,满脸潮红的妩媚模样……血液向下半身汇集唤醒了欲望。
    解释可以稍微延后,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狠狠地占有这具勾引起他欲念的身体。
    “不要这样!”在衣襟被扯开之际,了解到濮存想做什么的云拒绝道。
    他简直不敢相信濮存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来,他不是前一刻还在向自己解释的么?怎么下一刻就完全变得了模样了呢?
    这个人真的没有心么?自己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不能勾起他一丝一毫的同情吗?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怜悯也好,看在往昔的份上,住手……
    “你不是要知道是谁……”他企图说些什么来阻止这样的事发生,他不要再像他所说的那样‘恬不知耻的躺在他身下’承欢。
    可是,无瑕的皮肤像白玉,迷醉了濮存的眼睛,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尽情的享受眼前的盛宴。“那些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说……”他吻上了云的颈项,声音湮没其间。
    不该燃起的情欲之火灼烧了濮存所有的理智,他没有看见,当他的唇不顾阻扰在云的颈项间落下印记的时候,漆黑的眼中悲伤和绝望像潮水一样涌起,然后消退,连带将其中仅存的点点犹豫和依恋冲刷得一干二净。
    喘息,呻吟,汗水和律动……这些交织成的是一场欢情的盛宴?还是难言的破灭?
    在濮存忘我的驰骋时,云只是麻木的看着床顶田田的荷叶间一只只交颈的鸳鸯……
    为什么在此时此刻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虽然还在呼吸,但是左肋下跳动的那个地方却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了。
    不再疼了!可能已经死掉了!
    云暗暗的做着猜测,随即又想,这样也不错啊!
    不用再患得患失,不用再辗转不安,不用再近乎自虐的讨好一个人……不错,真的不错……一种解脱的感觉。
    情事过后,濮存将云揽在怀里,轻轻摩挲他白玉一样的光洁皮肤,回味着刚才的消魂时刻。
    云也静静的躺在他怀里任由他的手指在身上游走,脸上一片空白的平静。
    他在想,是不是爱离去了,恨就会丛生?他不知道这个恣意妄为的人什么时候才能体贴一下他的感受,可是现在他已经开始感到恨他了。
    他实在想不出来一个人怎么能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
    明明已经说不要了的,却还是依然故我的予取予求丝毫不顾他的感受,在濮存心中又把他当个人来看么?拧碎了心之后竟然连自尊也不给他留一点……绝情的让人齿寒。
    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让自己爱之欲狂呢?
    以前的自己真是个彻底的傻子!云悔恨的想,恨不得这就起来扇自己两巴掌。
    “你在想什么?”发现怀中人的心不在焉,濮存不满的皱眉。他不喜欢云现在的表现,在刚刚经历了那样亲密接触之后,云是应该全心全意的都想着他的,但是现在他很明显的走神了,他的心好像已经不在这里了——从酒宴后就一直延续到现在的不安在短暂的情潮过后又笼罩在了濮存的心头。
    既然已经认定了这个人是不能割舍的,他现在这种飘忽的样子就越发的让人难以忍受了。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他想抓住这个人,想抓住这个人的思绪。
    但是当云的话出口,濮存却情愿没有知道他的想法——至少还能自欺!
    “……以前你说我这人老是做些不切实际的梦!我以为只是你嘴巴坏……”云说道,没有看他,“其实你是在奚落我吧!带着恶意的嘲笑看我这傻子绕着你犯傻,然后在一旁洋洋得意!”可笑他到了现在才真的明白过来。
    没有经历过生活的磨难,总是将人生想象得太过简单,所以口无遮拦的说着幼稚可笑的梦话还一心想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分享——可是这个人是看清了一切却从来不点破他,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嘲笑他的无知。
    ——也算是一种消遣吧?!他想。
    “我很高兴娱乐了你无聊的异国生活!”他最后得出结论。
    把自己定位在卑微的位置,就是为了将自己完全的踩入泥中。
    就溺死在这绝望的泥泽中吧!再也不想爬起来了。放掉手中名为‘坚持’的绳索,他只想沉下去,沉到没有濮存的地方,一个人……
    娱乐?辗转了一圈濮存才搞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我并没有把你当作消遣来看待!”他不太高兴的辩解。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态度竟然让云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虽然一直以来濮存对云都存在着利用在里面,但是就算他再怎么轻漫也不曾把云当作消遣来看待的。
    云对他存在着这样的误解,让濮存不悦的皱眉。
    没有把他当作消遣看待么?那就只能说明他的所作所为和他的意志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了。云在心里腹诽,表面上却没有吭声。
    争辩从来就不是他的强项,而濮存的能言会道从来没有让他在争论上赢过一字半句,这种时候惟有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得到回答,濮存不满意的抬起他的头,直直地望进他眼眸深处,严肃认真的重复:“我没有把你当作消遣!”
    四目相对,他们都想起了以前奶娘说过:如果想让一个人相信自己,或者想知道一个人有没有欺骗自己,那就要注意对方的眼睛,因为语言可能会失真,但人的眼睛却不会撒谎!
    一直以来云和濮存对这句话都很信服的。
    但是时至今日云想说奶娘错了——其实人的眼睛是会说谎的!
    就像自己眼前的这双眼睛——湛蓝的颜色不含一丝杂质,就算做着再残忍的事,撒着再大的慌也一样清澈的如同宝石一样,让人很容易就相信了去。
    谁说眼睛不会撒谎呢?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就是最会撒谎的一双眼睛!
    头被迫抬起,很难受!
    两人正赤身裸体的躺在软榻上,身上残留着激情的印记,口中却谈论着与此毫不相干的严肃的话题,这样的景象不能不说是很好笑的。但是两个当事人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云是已经不知道在濮存的面前除了自嘲,自己还能露出怎样的表情来。濮存是因为云的沉默而紧张,进而又想到两人之前的误会还没有解释清楚……心中更是一团乱麻,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其他?!
    摆脱脸上的牵制,云撑起身子想要从濮存身上下来。但是濮存不允许,反而收紧了双手继续将他留在怀中。
    “你信不信我说的?”他执拗的要从云的口中得出一个答案。
    答案很重要么?为什么要坚持成这样?
    云很无奈,在他看来在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濮存眼中他的意愿是不重要的——就像刚才的行为!现在这样一定要让他给出个答案反而像是在嘲弄。
    “我的意愿不是从来都不在你的考虑之中吗?”
    濮存一噎,云一说他才发现自己以前似乎真的没有认真的尊重过他的意愿,但是,他随即强硬的说:“我是要你相信我!”
    “那我相信你——行了么?”云从善如流。
    “你……”敷衍的态度让濮存咬牙,“告诉我是谁伤了你的?”云固执的不信任让他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这些事情不能以后再说吗?”他真得很累,现在最需要的事休息。
    “不能。”
    “可是我很累!”
    “只是再多说几句话有什么关系?”濮存道:“早一点化解我们之间的误会不是更好吗?”
    现在就知道要追根问底了,刚才不顾他的抗拒作出那种事的人又是谁呢?云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嘲讽了。
    “我们并没有什么误会,我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情,是虚假的;爱,也消亡了;甚至连利益上的冲突纠葛都没有了……他和他之间还会有什么呢?什么都没剩下!
    “与其在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上争论不休,好好休息一下不是更实在?”
    濮存被他的话气得牙痒痒,所剩无几的耐心也消磨干净了:“不过是少了一根手指……有必要作出这样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觉得触怒我很好玩么?”
    在他看来云的反应是太过了,他知道身体上的残缺确实会造成很大的打击,但是……
    从封后大典到现在,他们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濮存不知道云这么久以来过的是什么日子竟足以让他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云在他的心里应该一直是个没心没肺到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也照样爱说爱笑爱做梦,喜欢在他身边聒噪的没完,想尽办法的讨他开心的人。
    可是眼前的人哪里还有记忆中的样子了?这个人分明就是在一心找死!
    “你以前不是把我看得比什么都重吗?为什么现在却连我说的话都不相信了?我要你还像以前那样对我!”濮存霸道的说。
    话刚刚说完,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明明是个玲珑心肝儿的人,怎么也说出如此糊涂的话来呢?“明明知道的,就算是一呼百诺的天子,有些事也不是你说了就做得了数的——纵然我有心想要对你一如既往,可以有心无力啊!”更遑论……这心已经没有了。
    直言不讳的话毫不留情的刺进了年轻天子的心中,扎得生疼。
    他是知道过去的种种已经不复存在,当时他不曾珍惜,现在却是想抓也抓不住了。在那样的日子里,他被一个人单纯的宠着,没有身份、地位、价值上的考量取舍,在那人的世界里他就是转动的轴心,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安逸的生活却没有让他迷失,他知道那人的世界就是一座空中楼阁,虽然精致美丽却不够牢固,终有一天是要被现实击垮的。于是他还是按着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前进,虽然也知道会伤了这人,却从没想过击垮了那人的世界的祸首就是他这个一直担当轴心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才叫残忍吧!?
    他伤得他很深,他知道。
    他却还在奢想他痴心不变,他知道不可能。
    一切真的已经改变了吧!在他不经意的时候。
    因果必然是存在了,他一手种下了孽因,就终要自尝苦果。
    濮存想:已经得到了天下,可是却失去了这个人的心——在这得与失之间,他根本无力权衡——因为已经得到,也因为已经……失去!
    到夏国做质子时他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童,就算满心的算计,满腹的心机,也会有害怕孤独的时候,陪着他的一直就是云。他对这个自己倒贴上来的人一直表现得不以为意,也一直告诉自己只是把他当作谋权的工具……但是在意识到真的要失去他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这人对他很重要,他想挽留!
    眷恋的凑上去轻轻啄吻着那两片没有血色的薄唇,耳鬓厮磨间他低声请求:“不要放弃我!”他试着像以前一样的撒娇,知道眼前这人是最经不住他这样的亲昵的了。
    不出所料,怀中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
    也许,还是有希望的吧!濮存心想。
    “我们还是能够像以前一样的对不对?”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来安抚自己,“你看,现在这天下都是我的了,你总有许多的梦想我现在都能为你实现了,所以我们会像以前……不,我们会比以前过得更好得对不对?”
    任由濮存在颊边留下轻柔的蝶吻,云想告诉他撒娇并不能作为换取原谅的手段;想告诉他他手中的江山有多少是用他血肉剥离出去换得的代价;更想告诉他他已经恒久不曾做梦了!
    最后,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濮存难得的温柔中沉沉睡去。他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这三天中,皇宫上下鸡飞狗跳,一切都在天子的忧虑中失序了。
    宫中的御医齐聚一堂,反复的向他们的君王保证着床上的安乐侯没有什么大碍,西苑离宫的太监宫女全被拖到院子中杖刑伺候,很轻易的,那些人不过是及皂棍下去就把那伶人太监给供了出来。
    留下罪魁祸首,其他人一律施以膑刑之后撵将出宫。
    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奴才,濮存恨不得将他给撕烂了——就是这个贱奴!他清楚地记得当初也是这个奴才对他说出了那席对云不利的话来,害得自己误会了云,还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因为这种种,便是将这狗奴才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消他心头之恨,但是他还是要问一问,问一问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你和安乐侯之间有什么过节?”
    “回、回皇上,奴才和侯爷并无过节!”伶人太监抖抖索索的回道。他也意识到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了,可是他还是想要赌一赌,或许……还能让自己逃出升天……
    “没过节,没过节你为什么要对他下如此毒手?!”濮存勃然大怒,“你竟然……你竟然敢斩了他的手指!是谁?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奴才……奴才……”伶人太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给朕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否则朕将你做成人彘,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奴才是……”
    “启禀皇上,安乐侯醒了。”被派去找看着云的宫女按照濮存的指示在云醒来的第一时间起来向濮存通报。
    “醒了!?”得闻这一消息,濮存喜不胜收,“朕马上就去看他!”他一直紧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下来了。
    兴冲冲的往门口走去却又想起了什么,停下来对身边的侍卫吩咐:“把这该死的奴才收押天牢,不许有任何散失,待朕回头再行审问。”只要让云明白自己是无辜的,一切都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做得好事。相信以云对他的感情到时候一定会原谅他的。
    没错,就这么办!
    但是在此之前还是云的身体重要。
    想着以前活蹦乱跳的人儿身体竟然虚弱的风吹就到的样子,濮存心里就是一番煎熬——这些年来使自己亏待他了!
    不过他会好好补偿的,御医院最好的补药,御膳房最好的膳食,宫女太监最好的照顾……从今天起他一定要好好对他,让他把以前不好的事都忘掉。他们在从新开始,就像云以前希望的那样,两个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濮存满怀信心地来到云暂住的双飞宫中——因为当日云突然的昏厥,濮存并没有让他再回到离宫。
    他记得云说过不喜欢一直被关在离宫那种冷清的地方,他喜欢热闹喜欢繁华喜欢人多喜欢待在自己身边,所以他决定再也不让云回到那个活像坟墓一样的离宫中去了,以后他就住在双飞宫——离自己的承龙殿最近的地方——热闹、繁华、人多、一样不少,最重要的是那里离自己近,他们以后就可以经常在一起——咳、事实上他如今基本就住在双飞宫了。
    云会为自己的安排高兴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濮存不禁加快了脚步。
    等濮存赶到双飞宫时云刚刚喝完药。
    “你终于醒了,”来到床边关心的询问:“觉得怎么样?还有那里不舒服的?你一定要告诉太医……”濮存可不希望再经历那样的惊吓了。
    回想当日本来以为云只是累极睡着了,也便不欲打扰他,谁知道下了朝堂宫女说人还在睡,到了午膳时间却还是说叫不起,等到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人已经晕厥了。
    看着床上怎么也叫不醒的人濮存连心跳都快停止了,他还以为……他还以为……幸好御医诊断说没事。濮存气得不轻,惊得不轻,这些宫女太监都是做什么用的,竟连人出了事都不知道!要是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想都不愿意向下去!
    狠狠的惩罚了那些失职的宫人,才算稍稍消了气。
    现在人终于醒过来了,濮存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两人之间的误会——他不想再看到云这样憔悴神伤的样子,也受不了他对自己的冷淡和疏理了。他要让云明白他是无辜的,他要让他重拾往昔那般的温情脉脉——濮存,就该是云的重心不是么?!
    “我来!”他殷勤的接过云手上的空药碗放到一边,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伸手抚摸云苍白的脸颊,细细的,带着珍而重之的怜惜情怀。
    云皱着眉,濮存这种热切的态度让他琢磨不透,也非常不适应。
    濮存对他可以是冷淡的骄傲的敷衍的愤怒的,但绝对会像现在这样——眼中满是关心,动作中透露着柔情——这人是谁?濮存吗?
    简直荒唐!
    云思考着:或许这是在梦中?可是自己已经很就不曾做这种无稽的妄想了,又怎会再做如此可笑的梦呢?!
    既然不是做梦,现在濮存的反常就只能有一种解释——另有所图。于是云又搞不懂了……现在的濮存,现在的自己,他还会图自己什么,自己又有什么好让他图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不懂的事情就干脆得问出来,自己的脑子不好使,总是猜不透这人的心思的。
    “我想你应该饿了,吩咐下面弄些吃的东西来。”显然的,濮存误会了云的意思,虽然也感到云这话有点奇怪,但还是很配合的回答了。云愿意和他说话总是好的!“想吃点什么?”
    被他这么一回,云反倒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其实不必这样的,你看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不过是废物一个。你对我再好也得不到什么的。”
    这下濮存听明白了,脸上一变色,“你当我对你好是另有居心!”
    “不是吗?”云反问,“那也没什么,反正我从来就没有猜中过你的心思。”后一句话声音极小,全然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被如此毫无理由的堤防怀疑总是让人伤心的,但是濮存也知道会这样都是他造成,也怪不得别人。
    “我知道一时半会儿你是很难相信我了,不过你总会原谅我得对不对?”濮存强笑道。
    “……”张了张嘴,云有话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这是传膳的太监进来了,濮存示意将食物都放到床边的小几上,捡了些清淡爽口的菜肴亲手给云喂食。
    受不了这突如其来亲密动作,云伸手想接过碗筷,“我可以自己动手。”
    “你现在身子很虚弱,还是我来吧!”拒绝云伸出的手,濮存自顾自的将调羹里的食物送到他嘴边。
    云不开口,他也不恼,就这样执拗的维持着喂食的动作不动。
    两人之间就像展开了一场耐力的比拼,“是菜不和胃口吗?没关系,把这些撤了,重做!”后面的话他是对传膳太监说的。
    “是!”那太监马上手脚利落的叫人收拾了,下去叫御膳房的重做。
    不久刚出炉的菜肴再次摆上了桌……
    “……不行,下去重做……”
    “是。”
    “……不行,重做……”
    “是……”
    “……重做……”
    “……是……”
    “重……”
    不知已经在双飞宫和御膳房之间奔波多少次了,那太监被这反反复复的撤菜上菜磨得都快哭出来了,最后,云无奈的叹口气,败下阵来。
    看着云服软的吃下自己喂的食物,濮存得意地笑了。正巧云在这时抬起头,这抹笑痕就映入了眼中,于是,又是一声叹息。
    “真是不自量力了!”云自讽道:“皇上也不用为难他们了,我承认自己终究是比不过皇上的,现在是不是能让您满意了?!”真是犯傻了,竟然和当皇帝的人扭起了劲儿——也是这次运气好这人没有计较,否则指不定是要断手还是缺脚了,兴许就拿针缝了这张不合作的嘴巴也说不准。
    听他这么一说,濮存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相对你好而已……不要把我想得总是那么坏!”濮存握着云的手说得有点可怜,声音中带着些委屈……
    云只是沉默,没有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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