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主题乡土 生无所恋,死为归宿——君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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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无所恋,死为归宿——君离忧
(莲华陨十八年)
黄沙漫天,大地渺茫,天地混然一色。风,飒飒地地吹,吹得这里的居民面上也染着土色。清水镇,它就在这沙漠的边缘,接近沙漠、距绿地尚有不下十个时辰的路程,是个罕有人至的地方。
并非无人愿意离开,而是这里的人们不被附近接纳。只是想要“活着”的他们,一旦成群出现在附近某个城镇,就会立即被乱石驱逐,王同不再的他们,除了这旧都附近,无处可去。
繁华似锦城终破,漫漫黄沙掩故土。
这些旧国的遗民啊,他们只能够呆在这里,与古老的王国一同化作飞灰。
阿绣好不容易哄睡了孙子,方才跨出屋外准备去找隔壁借些米下锅……忽然地就这么顿住了,她发现今时的风景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远远地,有片红正在向这里接近,风吹得这红高高飞扬,有些像炉灶里的火,可火的颜色哪有这么红的?简直和血差不多!该不会来的是什么索命的恶鬼吧?她不禁有些想躲回屋内,可一双脚却怎么也迈不开步来,好像,她本该等待这个人似的。
出神间那全身裹着血红纱丽的的已经到了村头,他停下来与村口的顾婶说了些什么,而后顾婶向这边一指。
“请问是绣姑娘么?”
绣姑娘?这附近名字中有“绣”的确实只有她一人,但一个已过四十、连孙子都有了的人被称作姑娘,怎么听都有些怪。而且,这“绣姑娘”……那人也是唤她作绣姑娘……
一想到那人,就仿佛又看到了那人混身是血的模样,他在她的梦中一次又一次死于战之中,一次又一次被马匹踏碎了脑壳。无法不去想,面前这人就像一大滴血,那人的血啊……
“有什么事吗?”她将视线对上了对方的瞳眸,尔又再度挪开,望向远方。因为她发现,这个人幽深的眼,若是聚集了心神投入,也许会将人的心神全部吸纳。这样诡异的眼,不可以让视线在其上停留。
“我只是替一个叫做寒诺非的人传信,他说他对不起你,还有他爱你。”
没有打雷,但阿绣的脑中确实“轰——”了一声炸开。脚一软,她重重地跌到了地上,捂着脸嗷嗷大哭。
来人没再说些什么,像是完成任务似的继续向村内走。然而,他已无法去往别处,有村民三三两两地踏出了屋内,直接堵到了他的面前。他们在一名老者的带领下,将他围在了中间。人群很是嘈杂,但以他过人的耳力听得清他们是在为“绣姑娘”打抱不平。最后老者抬起手,向下压,示意他们息声。老者看着他,沉声道,“外乡人,你把纪大娘怎么了?”
来人伸出几指轻揉额侧的穴位,缓缓地说,“不过是替她已逝的丈夫传句话罢了。”
他的这话,让所有人都微微一怔。老人沉吟了一会,这才继续说下去,“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来此亡国之地,又是为何故?”
“我是洛桑,经清水镇只为打听似锦城的去路。而为绣姑娘传话只是顺便。”若是在别处,他恐怕早已经杀了出去。但,在这里他无法这么做,这里是荣国的旧地,他身上所流的血液令他无法在此放肆。
似锦城,美丽且富饶的似锦城啊……亡国还只有不到三十年,很多年长的人都记得曾经到过的那座城,那座万花齐放的荣国都城,曾经有花都之称的似锦城。
“你……”老人的声音里多了些干涩,“那里只剩下废虚一片,你去那里做甚?”
“不会是想去找荣国宝藏吧?”有年轻人这样说。他的这言论立即让其他同样年纪的人纷纷对裹着红纱丽的人投以怒视。
洛桑揉在额侧的手劲重了些,他感觉到那些亡魂在叫嚷着什么,即使是他也无法完全分辨。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自然没有瞧见拨开人群忽然冲入的妇女,那阿绣冲了进来,扯住他的纱丽哭着问他她的丈夫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没有死?他是变心了而不是死了对不对?他还活在某处对吧……
纱丽不留神地被扯了下来,大片的血一样的红整个地落下。对方没有给予回答,阿绣恍忽中觉得这大片的红就已经是答案了,这样深沉的红,是血是颜色。她的面色,忽然惨白。
当遮掩的纱丽离了面部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年纪尚轻的是因为惊艳这副容颜的美丽与绝尘,而年长的惊愣则是缘于它与某个人的面容异常地相似。
老人颤巍巍地跪下,“莲华公主……”
那些年纪都有些长的见到主事之人跪下,也尽皆拉着身畔不明就里的年轻人跪了下来。
“我不是她。”拾起仍处在茫然中的阿绣身前的纱丽,洛桑淡淡地说,“告诉我似锦城向哪边走就好。”
“莲……”
“我说过了,我不是莲华。”他直接打碎了老人的希望。
老人抬头望着面前的人,这个人有着与莲华公主相同的面容,气质也是异常相似的孤高与清冷。只是,莲华公主的清冷给人的感觉有些像无杂质的冰雪,而这个身上浓郁的诡艳气息似乎将要压下那似曾相识的清冷。他的确并非莲华公主,就算是莲华公主之子也无可能,莲华公主和亲前臂上诛砂痔仍在,后即死于途中,不可能有子。
“也罢,凭我自己并非就找不到了……”洛桑索性掠过这群人,径自步向村子的另一头。
风高高地将他的长发与衣衫拂起,血一样的红中染着比血都还要更为深沉的红,一朵又一朵的盛世红莲。这一幕,在老人的眼中与曾见过的另一人相叠。这究竟,是如何回事?
似锦城确实只剩下废虚,游走在废虚间,目之所及,未有一间完整。
其实早就猜到了,猜到似锦城除却房屋宫殿的残骸,不会再留下什么。既然早就知晓,为什么又还要来呢?是想确认么?确认似锦城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剩下。
原本应是广场的地方,矗立着半尊雕塑。雕的似乎是位捧花的少女,她的上半身就躺在不远处,手托着花朵轻嗅,面上仍带着温暖详和的宁静神情。
也未顾及这些地方是否许多年没有被打扫,洛桑坐上了雕塑的底座,背抵在少女的裙摆上。
举目四顾,他的一双眼在不停地寻找,其实究竟在找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找不到。合上双眼,他努力地想要去感觉着什么,可是除了空虚与寂寞,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风凛冽地吹,他忽然感觉到了冷,于是环手将自己包裹得更紧。
似锦城已经到过了,接下来他又该去哪里呢?
埋下首,感觉到眼下的袖子开始湿润,水渍在袖上愈见扩散,他终于忍耐不住承认自己哭泣的事实,呜咽出声。
茵已经决定忘却荣国覆灭的仇恨,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该怎么办?
苏庄已经不能够再回去了,现在,还有哪里是他可以去的?
他不是从莲华公主的腹内出生的么?他的莲华的孩子啊,苏庄的人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可是,为什么,即使到了莲华公主所熟悉的似锦城,却仍是驱不散日夜相伴的寂静?
冷,很冷,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冷。
睁开眼,他看到了托花轻嗅的少女宁静的神情,忽然恼了,冲过去一脚向着少女的脸踩了下去。于是少女的首裂作了几块,不再微笑。为什么不笑了?为什么不笑了?!他盯着脚下的碎裂的石头,泪水止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为什么,她不笑了啊……
他坐在了地上,捧着一堆石头不住地哭。
月华洒落,将一滴滴地落在石上的液体映得分外清楚。这哪里是泪?泪水有这么鲜红的么?血,分明是血啊!是那些亡魂,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地提醒着他,他不是一个人,他只是一个为复仇而生的怪物……
“滚!给我滚!不要再来烦我了,全部给我滚啊……”
世间空寂一片,只有滴落在石上的血更甚。
在这样寂静的空间中,嘈杂的足音分外醒耳。
那些声音似乎全部冲自己而来、停在了自己的周围。洛桑这才抬起首,望向立在他面前的人们。领头的人,还是那个老人,那个将他错认为莲华的老人。
可他不是莲华,他连莲华的孩子也算不上,只能算是一个孤魂野鬼。
“参见少主——”在老者的带领下,他们跪了下来。
“起来,我说过我不是莲华。”他不会不明白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定然是认为他是莲华的转世了,苏敬荣的父母当年也是这么认为的。
“请少主带领吾等复兴荣国!”
“请少主带领吾等复兴荣国!”
洛桑抱着怀里的石头站起来,不住地退后。“我不是、我不是……我说过了我不是啊……”
为什么人们都喜欢将他们的理念强加于他的身上?就连茵也是,只因为苏敬荣喜欢他就容不下他……
他退到了雕塑的底座前,已无处可退。
这些人,他们仍是跪在地上,根本没有起来的打算。
于是他指向了月下自己的影子,他的衣衫被清清楚楚地映在地上,但也只有衣衫而已,衣襟之上本应存在的首与披于脑后的长发只有淡淡的影。“我哪里是人?你们没有看到吗……让一个鬼、让一个怪物来当你们的少主,你们疯了!你们还真的是疯了啊……”
疯子!疯子!这些人全是疯子!和他一样是疯子……他们全是疯子……
洛桑的抬起他的头,月色清冷,提醒着他的孤寂。左右四顾,找不到属于他的地方。然后,他的视线停在了面前这群人身上,“你们……需要我是么?”
“只有少主可以将荣国失落的臣民再度聚合……”老者说,“所以我们需要您。”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容身之处吧?像他一样。不是这样孤寂的沙漠,不是这样伴着遗迹被世界所遗忘,是想要活在生者的记忆里、想要与他人往来,而不是呆在这里等待化作飞灰的时刻。
现在是他被需要了么?没有他,他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他是他们的容身之处?那么他的容身之处呢?呵,他还需要容身之处么?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还是灰飞湮灭的好吧?他是由血与恨中诞生,当那些魂灵们的仇恨与愿望达成后,他就会消失了吧……
“如果你们需要,我当你们的少主……”
“你们帮我报仇,而我会在报仇完成前为你们找到了一个容身之所……”
(完了。今次写得有些赶……写到后头的时候老毛病又犯了,不想写结尾了,所以匆匆结束……不过,原来想的那结果是什么来着?
另,作品名又是信口起的,不过是忧还满喜欢的一句话。
再另,乡土不好写……忧都易稿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