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主题莲章 鬼莲——君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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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识。
十二岁那年,葛叶闯入了府中的禁地,那个在侍人们口耳相传间不限神秘与诡异的地方。
其实,它并没有传说中那样恐怖。
几间房屋,一池淤泥,还有一枝莲便是这个荒弃了的院子里全部的景色,很安静,安静得连飞鸟亦未曾涉足,安静得没有夏日常见的的虫蛙鸣叫。
莲是纯净无垢的,即使出自淤泥亦是不染纤尘。整个院落中的月光好像都聚集到了莲瓣上,令它看起来分外地晶莹,让人怦然心动。
然后葛叶就望见了那个男子,面容是那样的纯粹与净美、就像那枝莲,一袭白衣则是月光倾注于身的月华。隔着池子,葛叶望着那人让人不由得自惭形秽的容颜,有些迷惑。
湖水绿的裙裾翩然飞舞,葛叶飞奔到了那人面前。
我是葛叶,你是谁?绿裙的少女听到自己问。
莲,我是莲。他笑着,那样纯粹的笑容让她挪不开眼。
葛叶笑了,她忽然觉得很开心,开心得连刚才被爹爹责罚的事都不那么重要了。
二、真身。
葛叶经常跑去那个不被允许进入的院落,在丫头们以为她已经睡着之后,奇的是自己的行为竟然从未被发现过。
每一次,莲都是静静地立在那里,白衣如若月华。他在等待,等待飞奔而至的自己,为孤寂的院落带来勃然生机。
莲总是笑着,笑着听她述说近几日发生的一切趣事。偶尔,莲会轻声催促,他说她该回房休息了。葛叶不依,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不愿离去,直至莲的一节衣袖当真在拉扯中撕裂开来,她才吐了吐舌,飞翔快地溜走。回房后发现袖子仍被自己抓在手里,于是她又咯咯地笑了,抱着袖子一夜好眠。
清晨,衣袖不再,躺在她床上的是一瓣莲,那样地皎洁与晶莹,一如莲的面容。葛叶小心地将它缝入了香囊,整日里都是兴冲冲的。
当晚见到莲,莲对她无奈地苦笑,她纯作不知。
难怪,她一直觉得院中有二个莲,一个立于池中,另一个在她的身侧。
时光飞逝,当年的少女如今已是婷婷玉立。
莲,为什么那枝莲它没有莲叶?葛叶意有所指地问。
莲总是笑而不答。
三、订亲。
墨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边葛叶也看出来了。爹爹与哥哥一直锁着眉,紧绷着的脸一模一样,葛叶每次见着这二张只有年岁不同的脸时都想要笑,却又不敢当真笑出声来。
天方公子,这是鄙人小妹葛叶。
终于可以去听戏,她却听到兄长这么为向他们走来的公子哥介绍。哥哥想做什么?
叶儿,这位是天方夜雨天方公子。
葛叶瞪大了眼,她知道了哥哥想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墨家的大小姊拎着墨绿色裙摆,丝毫不顾忌形像地由戏馆内飞奔而出。有温热的液体由面上滑落,流进了葛叶的唇角,好咸。
莲,莲!你在哪里?!她在心里不住地呼喊。现在她最需要的,是莲的笑容、莲的怀抱,但面对已在不远处的亲人,她无法去到她最希望的人那里。
不可以去找莲,不可以让人发现莲的存在。她知道墨府目前的窘境,她知道爹爹急需这场联姻带来的丰厚彩礼周转资金,她知道哥哥已被沉重的担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都对此次与天方家攀亲志在必得。如果莲被发现,他们会请来道行高深的道士,他们会让莲魂飞魄散,他们会让她心底的羁绊彻底消失!
葛叶被禁足了。
除了与天方公子见面的那一日的失常外,她一直表现得很安静,再加上天方公子的彩礼已经送到、父兄的眉宇舒展了的同时也渐渐对她放松了警惕。
嫁衣送来了,是血一样刺目的红。
葛叶抚摸着鲜红的嫁衣,想像自己身畔站着的是莲,于是面上的笑容是蜜一样的甜。
她顺从地穿上了似血的嫁衣,却在转眼间将服侍她的丫头打昏。
不想嫁给天方公子,她不想嫁给天方公子,她想嫁的永远只有那一个人,她只想嫁给莲。
葛叶溜进了荒弃的院子。
白日里的院子安安静静,当局子里也是空荡荡的,没有莲的院落,非常阴森。她忘了,莲在白日里,是无法出现的。
她以为会有家丁进来这里,她以为自己会被找到,他们在府内外寻不到她,一定会踏入禁地来寻的。可事实上没有任何人进来这里,仅有的二个路过的家丁亦在口中说着不会在这里,去了别处。
忽然想通了的葛叶泪流满面,后着嘴呜咽。原来,是莲在护着她。
日已西沉,一抹莹白于她的面前出显现,她认出这是莲的衣袂。抬首,入眼的是那张日夜思念的纯粹面容。身着血一样嫁衣的女子扑向她的莲,莲,我只想嫁给你,带我走好吗?
莲轻轻摇首,他依然笑着,莹润的食指拭去她颊上的泪。葛叶,我不是人,你该知晓地。
我不在乎。葛叶紧紧依着她的所爱,不愿有片刻分离。我不在乎的,无论你是人是妖,我都不在乎!
然而莲仍是摇首,在她悲痛的目光中温柔却也决绝地挣开她的手。非人非妖,葛叶,我是鬼,已冤死数年的鬼。
要听故事么?葛叶。
四、往事。
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墨府有位少爷,名唤墨莲。
只听到了个开头,墨葛叶就睁大了眼,抓紧了莲的白衣。莲只是笑着抚摸她的发顶,继续往下讲述。
墨莲是墨府长子,他的母亲是慕家大小姐、墨家老爷的正室。但这位夫人在墨莲五岁的的时候就失了踪,据说她是跟人跑了,所以之后墨莲在墨家的日子很不好过。背着老爷,他们叫他小杂种,他还天真地以为它就是自己的名字,还曾因此在客人面前闹出过笑话。
葛叶握紧了莲的手。她在回忆族谱上“墨莲”这个名字是在哪一代,如果是五代以前那么他们相恋就不会生下畸形吧?可如果是在五代以内她又会放弃么?才怪!她会放弃她就不是墨葛叶了!
十岁那年,与同窗一道出外踏青的墨莲遇到了一位布荆妇人,妇人同墨家老爷书房内的画像一模一样。她亲切地唤着,莲。
从来没有人这样亲切地唤过他,就连墨家老爷也未曾。事实上那妇人唤的也不是他,在他的眼前,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扑入妇人的怀中。软而轻的声音唤着,娘。
墨莲的眼泪当场就滑了下来,然后他听到孩子的声音。哥哥,不哭。
眼中只有孩子的妇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她看着她的另一个孩子,却是一脸惊惧。她抱着孩子,像见着了鬼一样跑离了他地视野。
很快地,墨府的家丁将她带回了墨罕。他去见过她,他想要娘亲唤他的名,亲切地,像唤他的弟弟般。然而她只是攀着一面墙,温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由红唇中吐出。
莲,不要哭。
娘在你的身边,不要担心,莲。
莲,你的爹爹在看着你,他会保护你,不要害怕。
他对她说,墨府的墙壁隔音效果很好,另一边的人听不到。他的娘亲仿若未闻。
墨莲第二次见到了慕莲,娘亲的另一个孩子、他同母异父却天差地别的弟弟。
这个才五岁的孩子抱着一个小水缸,安静地坐在角落。听说丫头你已经好几日没有送来吃食了,老爷分明是打算饿死这个孩子,可这没人理会的孩子即不哭也不闹,很是诡异。
知道我是谁么?墨莲蹲在弟弟的面前。
哥哥。慕莲抬头望向他,笑容明媚而清澈。
为什么不害怕?
娘亲要莲不要害怕呵。孩子捧起对他而言稍大的水缸,举到他的面前。你看,爹爹也在这里。
缸里只有一枝莲,看起来像是方从屋外折回的。
被一个这样小的孩子戏弄,他气恼得拂开水缸。水缸里的水淋湿了孩子的全身,孩子仿佛没有看到满地的水缸碎片与被哥哥踩在脚底的莲,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墨莲恨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名谓的弟弟,恨这个孩子与自己同名,恨这个孩子夺去了娘亲全部的注意力,恨这个孩子可以如此清澈、如此幸福。
之后他就听说那个女人死了,他们的娘亲死了,她乘送饭的丫头打开门的时候冲出房间,跳入了屋外的莲池。
弥留的娘亲躺在墨家老爷的怀里,嘴里却不住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莲。
震怒的爹爹本打算弄死那个孩子,但墨莲竟鬼使神差地挡在了孩子的面前。他说若墨家老爷要动莲,就先杀了他。
那年。墨莲改了名字,从此他叫墨淤。
五、情动。
年复一年,墨淤越长越像墨家老爷,在墨家所能掌控的权利越来越大,曾经明里暗里唤他小杂种的人则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当他二十二岁的时候,墨家老爷终于将整个墨府都交到了墨淤的手里,于是墨老爷的几位夫人与其子女开始惴惴不安。
在墨家老爷的几位夫人中,唯一还笑得出来的,就只剩下三夫人了。
游廊外的莲池畔,立在她的女儿身侧的,是一个异样纯粹、仿若白莲的少年。自从十二年前这个少年进入墨府,府中的莲便一年比一年更盛、一年比一年更晶莹,墨府的人对于这样的现象是惊惧的,他们说,慕莲是大夫人与莲妖的孩子。当然,这样的声音只出现过一时,在流言传入少年耳中前就已经尽数消失。
池畔,少年吻上了恋人的面颊。
莲的清澈与纯净,是建立在墨府大公子的保护下的。三夫人嫣然笑着,灿似春枝。
出自她的授意,莲牵着墨青的手站在了兄长的面前。哥哥,我想娶青儿。
除了出府,墨淤没有拒绝过莲的任何请求,虽然莲想要的也寥寥可数。
墨淤的面色阴沉得可怕,他击飞了墨青,扯住莲的长发,眼腥红得像一只困兽。
为什么要背叛我?莲,连你也想背叛我、要离开我了吗?你说啊!你说啊!
许是被吓到,被迫抬首的少年惊恐地摇首,在他的掌控中拼命挣扎。
你不会娶那个女人对不对?告诉我你不会娶那个女人!
莲这才听懂了一些,他清澈的水瞳对上墨淤深遂的眼,哥哥,我要娶青儿。
墨淤怒了,他带着不断挣扎的墨跨出厅堂。三夫人这才敢哭着跑至自己的女儿身畔,墨青的眼不知望向何处,嘴里不住唤着一个名,莲。
三夫人料错了墨淤对莲的感情。墨家大少爷方才看向那个少年时的眼神,分明不是哥哥看弟弟时应有的神情。所以限制了莲的自由,所以对莲如此宠溺,所以让莲清澈得离了淤就无法存活。
直至被抱进厢房,少年的手仍是透过墨淤伸向一个地方,那方向没有任何人,有的只是一池的连。莲属于少年的清悦嗓音一直唤着,爹爹,爹爹。
整个夜晚,少年恐惧的抗拒、求救声夹杂着未曾止歇的哭喊透过了墙壁传出,让人心怜却也不敢伸出援手。
次日,墨家大少爷下令清除府内所有池中的白莲。
莲被囚禁在了那个小小的院落中,除了墨淤,他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六、寻至。
不知道这样又过了几年……我终于忍受不住长久的寂寞,跳入水中,就像当年的娘一样。莲的话语一直非常平静,像是在叙说其他人的故事。
确实是其他人的故事呵,除了这一句话,没有任何一个片段是以莲自己的角度讲叙的。
泪又涌了出来,葛叶伏在莲的肩头痛哭失声。
故事尚未完结。
淤也死了,他生前贿赂过神佛,死后迅速妖化,将我的魂魄禁锢、无法往生。我只能够在光照并不强烈的每天夜里以微弱的妖力幻出形体、吸纳月的光华,即将天明的时候会被淤拉回池底。
妖力?莲不是说你不是妖么?她抽噎着问。
莲困惑地眨眼,他这模样在葛叶看来极是可爱,忍不住想笑。我没有说么?我是莲妖同人类的孩子呵,只不过我比较像人类、身上没有什么妖气罢了。
你没有说过!葛叶向后跳了一步,毫不淑女地指着他的鼻尖。
好吧。慕家大小姐爱上了一只莲妖,嫁人后仍对那只莲妖恋恋不忘,所以给她的孩子也起各为莲。在莲妖找来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抛下长子同莲妖走了。之后她与莲妖有了第二个孩子,妖气聚集于她的腹中、为诛妖道士察觉,莲妖为护住妻子死在了道士的剑下。所以,她的第二个孩子仍唤作莲。至莲五岁,她被墨府之人寻到,无意重为墨夫人,于是投莲池殉情。
而被留在墨府的她的孩子,如今死不了亦生不了。妖的那半血液让他在死后拥有半实体,人的那部分让他在成为鬼后无法见光也无法离开自己的肉身。
莲不是人类,但也不像妖,勉强算得上是鬼。
听了那么多,葛叶总算明白莲所要表达的意思。莲是鬼莲,莲的尸体在水下躺着所以无法离开,他不能带他走。
葛叶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与叫嚷声,是哥哥与府里的家丁们。莲的法术失效了?!
她唤着莲的名字,然而那样纯粹的面容已经消失在了水下,水像有生命似地卷着莲向下拉扯、将他覆盖。
火光渐至,葛叶看到了浮萍、枯叶下的池水的颜色。被这些脏物覆住的水,是浓重得似墨一般的暗,它是妖化后的墨淤。
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她拔下发上缀着朱红流莲的发簪抵在颈项上。不准过来!
她的兄长与家本们都被唬住了,不敢乱动。
我要见天方公子。
葛叶知道这位天方公子耿了美人一笑可散千金,为佳人一怒可屠百人。她清楚以自己的美丽,天方公子会答应她的请求的。
她请求天方公子动用财力请来道士于工匠将此池内的二具尸体挖出。
天方夜雨虽爱美成痴,却并非当真是傻子,他要听缘由。
七、最终。
夜幕降下,墨暗中的池心探出一抹晶莹的白,在它出现的刹那,院中的月光也尽数于那一点汇集。那由池心伸出的是莲的花苞,它级级升起,莲瓣一瓣接着一瓣地舒展开来,整朵莲竟无一丝杂色。
尔后花芯升腾起白雾,幻出一个人的身瑚,莲立在湖心向她温柔地笑。莲涉水而来,衣袂却滴水示沾,干净得如同立在湖心的莲。
莲远远站着,并不靠近,视线移向她身侧之人。
天方夜雨,他答应了葛叶的请求,但他的条件是要见一见她口中的莲。
听到解释,莲歉竟一笑,方才走近。
天方公子抓住了莲的手,叫莲无法挣脱。莲惊鄂地抬首,撞见对方异样的眼,这种眼神莲很熟悉,它同淤看着他时一样。
折扇挑起莲的下颚,莲失措地调首,对上葛叶同样失措的眼。
葛叶冲过来质问他在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验货了!不先验货本公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这枝鬼莲挪到自个的院子里?墨小姐不是说要把他移出来么?你说把他移到鄙人的院子里怎么样?不行么?那放缸里养着也成……
她忘了,爱美成痴的天方公子也曾将洛阳上官家的小姐迫得跳崖致死,上官家为名门大户,天方老爷可是动用了不少人际关系、散出大量金银才将此事摆平。还有秦河畔据说卖艺不卖身的湘姑娘、云南功疆土司的女儿晓蓝……
忽然掌上一灼,天方公子松开了手,莲也乘机躲了开去。
天方夜雨倒未恼,只是笑言待他将这池子底下的尸骨移了出去,莲还不一样是他的,没有必要急在一时。
杀了他!
有什么人的声音传入葛叶的耳中。如果不杀了他,莲会被带起。如果不杀了他,莲又会被禁锢在另一个地方。如果不杀了他……
她奋力摆头,指尖深深陷入皮肉,想要自脑中抹去这段话。
被插回发首的簪子握在了她的掌中,血溢出了她的指缝,红艳得像她此刻的眼。葛叶举起起发簪的时候,莲清楚看到了立在葛叶一侧的那个漆黑的身影——淤握住葛叶的手,向着天方公子的后脑狠狠地刺下!
天方夜雨死了
这个年轻人死的瞬间,葛叶回复了神志,恐惧地惊叫出声。
院落中有低低的笑声回荡,阴沉的声音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但惊惶的葛叶认为这声音属于被她杀死的天方公子。后住双耳尖叫得更是厉害。只有与这出声之“人”朝夕相对的莲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他冲了过来,环紧葛叶不住地在她的耳畔低级喃,人不是你杀的,葛叶,笑的人是淤,不是天方公子!
莲温柔的声音此刻怎么也进了不葛叶的耳中,她的脑中充斥着的只有天方公子死的这一幕,她没有办法告诉自己,天方夜雨不是墨葛叶杀的。
直至天微微亮,莲回到池底,葛叶仍在想着这件事。
她该怎么办?天方家的独子死了,现在她该怎么办?天方家不会放过她的……不会放过墨府的……
她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可以“救赎”自己的事物,视线一次又一次地掠过院中醒目的池子。
清晨墨家公子寻到这个荒弃的院落时,只看到被金簪刺死的天方公子,以及……浮于墨池之内的,她的妹妹的尸体。
(OK,到此圆满大结局!!!撒花庆祝!!!!!!~~~~~~~PS,说它圆满是因为该死的都死的不该死的也全死了,全死了不是正好全成了鬼?所以圆满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