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之缘 1 土地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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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正月十九,黄历上写到:不利会友,忌迁徙。
是夜,寒风刺骨。
在苍凉的荒野上,更觉得萧索阴沉。那种感受,叫做压抑!
莫不是急事,任谁也不愿挑这么个日子,择这么个时辰出门。可偏就在这糟糕的天气,一个不愿出行的人,出现在了荒郊小道之上。
一支火把,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微弱的火光中,映衬出一条纤瘦的人影来。仔细看,火把移动的速度,要比常人慢出来许多。赶路人,她的面色苍白,却汗如泉涌。她的身体不断颤抖着,脚下的移动显得异常艰难。
显然,她正病着,而且还病得不轻!
这样一个病中的人儿,是怎样的事情,让她顾不上身体,独自跑到野外来跋涉?她的面容又何以如此地恐惧,如此慌张?
天空……看不到哪怕是一颗的星子。疾风,正以吹枯拉朽之势,撼动着天地间的一切。眼前早已看不分明,可恐怖音效却直灌入耳中。
姑娘,她哆嗦得如同寒风中的枯叶。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抹去额上的汗水,姑娘终于在一座土地庙前停了下来。
败落的土地庙,年久失修,蛛网遍布残破不堪。可今夜,这小小荒芜的土地庙不仅燃有火光,而且庙外还拴着两匹骏马——显然里面有人!于是,人迹罕至的土地庙,今夜变得热闹起来。
庙中一角,正燃着一团篝火。在严冬中,它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暖,直觉得令人想接近。篝火边坐着两位男子,看上去都很年轻。其中,有一人衣着讲究,像是家境富裕的公子哥儿。另一位则是冷峻桀骜。他的身边放着一把佩剑,约略是个江湖人物。他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仿佛是在说“生人勿近”。
两个人之间交谈极少,只是各自啃着干粮。
忽然,庙外的马匹发出嘶叫声——
有人!
篝火边的两个男子迅速地交换过一个眼神。衣着华丽的公子立即起身,往大门边无声地贴了过去。而冷傲男子依旧坐着,神情冷漠的他依旧啃着自己的干粮。
华丽公子在庙门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自动送上门来。
外头果然响起了脚步声,似乎只有一个人……怯生生地靠近,停住,踌躇,半晌才一跺脚,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大跨步闯进门来。
“我说,真是叫人费解呀。怎么会有人,连进个门都这样困难的?”漂亮公子忽然间懒洋洋地开了腔。刚刚踏进门的姑娘,被突如其来声音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是来追我的?!”姑娘脸色发青。她高高扬起火把,戒备地望着对方,异常地紧张。
“这位姑娘,仿佛是我们先来的,而且还呆了好长一会儿。你忽然闯进来,却说我们在追你,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了。”公子望着这位“不速之客”,呃……她很朴素。讲得直白一点,就是穷得叮当响。可就是这样寒酸,破旧夹袄下所包裹下的女子,竟有一张俏丽脸孔。
但,她的脸色未免也太白了些,身上流的汗未免也太多了些。仔细一瞧,从她的异常便能够看出她正病着。不仅如此,姑娘还处于相当程度的惊惧当中。
公子从最初地戒备,慢慢放松下来。他的目光假装不经意地追随着姑娘,看着她将目光投向了火堆边,冷傲侠客身上,然后下意识吓退一步,却又倔强地站了回来。她睁大眼睛四处查探,偏着颗脑袋考量——嗯,有趣,很有趣!
姑娘她……像一只小鹿。一只受了伤,受到惊吓,却仍不失可爱的小鹿。
“既然大家不过是路人,那就不叨扰了。请自便,请自便哈。”姑娘观察了整座庙的状态,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变得从容。
她松了口气,抬眼对公子展颜一笑。公子顿时感觉犹如花儿静悄悄地绽放,清冽而芬芳。不由得,眼神深沉了几分。
这姑娘有一股很特殊的气质,让人留意……但她在躲避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倚着庙外的墙壁,公子探究地望着姑娘,她正拿着根树枝这儿捣捣那儿捅捅,对小庙四周进行仔细地巡查。公子见状,便忍不住逗她,“姑娘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若有需要,在下愿意为姑娘效力。”
姑娘闻言,鄙夷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不必了,请一边呆着就好。真是的,你分明眼神就差,还要乱讲话……”
“姑娘是在担心,那些追你的人?”听到公子的话,姑娘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
“奉劝姑娘一句,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忧。”公子不疾不徐地开口,“相信在附近,除了咱们这三个大活人之外,估计是没什么人了。”漫不经心地口气,不知因何,却令人不得不信服。
姑娘直觉想要反驳,却硬生生地停住。她眨了眨眼,一字一字小心问道:“你、会、武、功?”
“好像会一点。”公子自信的笑了,看起来非常之养眼。
“是个高手?而且轻功也不弱?”
“哦,何以见得?”公子双手环胸,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只有功夫顶好的人,才会对周遭环境异常敏锐。公子倘若说的是实话,那就不可小觑了。”
看到公子笑容的弧度,因她的话更加张扬起来,姑娘面无表情地接下去道:“还有一种人,最厉害的本领就是吹嘘。明明没什么本事,却常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这种人,也会这么有自信的。”
姑娘顿了顿,然后很诚恳地望着公子,道:“我希望……您是前面一种。”
“呵呵呵,此话也有几分道理。”公子笑道:“只不过,在下甚少令姑娘们失望。所以我说的话,你大可听之信之。”也就是说,此地真的并没有追兵了?轻佻中带着几分真诚的话语,姑娘听得出来,他企图安慰自己吧。
“公子似乎非常擅长与女孩子搭讪?”
“在下一向认为,和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聊天,是件让人觉得愉悦的事情。”公子笑起来温文尔雅。他多少带了点痞的味道,却愈加地不羁潇洒了。
可偏巧,今夜踢到铁板上。姑娘对他在一旁对自己猛放电的反应,只化作一声仰天长叹。
她慢悠悠地踱回小庙。经过公子身旁时,只用一种很奇怪、很惋惜地语气说:“可惜呀~~小女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和厚脸皮的家伙打交道。实在可惜之极……”
公子愣了一下,却不恼。眼波一闪,公子笑得更愉快了。他一向喜欢聪明人,而这位姑娘不但模样长得好,连表达方式也与众不同……这样,很好!
姑娘正怀着心事,她当然没有注意到公子的眼神。慢慢踱回小庙,撑着墙壁坐下来休息,她依然焦躁不安,眼睛总朝着一个方向张望。
“姑娘像在等人?”呃,被瞧出来了?姑娘心里一惊,他的观察力很敏锐。
由于好奇,姑娘正眼看向公子,这一撇眼可不得了!火光下公子目若朗星、容貌俊美。米色衫子罩一件滚边蓝袍,金丝腰带勾勒出完美的身型,真是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薄,修饰得相当妥当啊……不曾料,方才那轻佻公子居然也有玉树临风之态、飘逸飒爽之姿!他腰间还特意别着一支绿笛,果是风雅至极。
姑娘感觉一阵发闷,这才发觉刚刚屏住了呼吸。再看向公子时,更觉得俊美了。难怪乎他如此自信,实在是有值得炫耀的本钱!
“……不瞒您说,我在等我爹爹。”仿佛受到蛊惑般,不经过大脑,嘴巴自动回答了他的问题。姑娘道:“我同爹爹约好相见,但他还没有到,莫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急!要不,你过来同我们挤挤?坐到火堆边,先暖暖自个儿的身体。”公子倒是好心,可公子边上那位“大侠”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同木雕一般刻板。
一双虎目如寒星,两条剑眉似刷漆。一身玄衫包裹着矫健的身躯,仿佛一动就会有雷霆之势,一动就能取人性命!可惜了他俊逸不凡的长相,却像罩上万年寒冰似的。他好像已经睡着,对周围的动静不听不看,不管不顾的。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却甚逼人!
他很沉稳,稳到超越了他的年龄……他一定从很小就开始习武,也一定很早就闯入了江湖。仅仅是感受,就能感觉到一股精悍的魄力。他的身边放了一把佩剑,所料不错的话,武功一定不弱。
那种人不好惹哇,望上去就心生畏惧。姑娘不敢多加打量,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甩出一支袖箭来,让她命丧当场。暗自打了个激灵,姑娘连忙将眼光瞟开。此刻,就算火光再怎样温暖,再如何诱蛊惑人心,她也不会过去的。
“有人过来了。”从“化石”嘴里,突然蹦出一句话。
姑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站起来张望,却并没有见到人。忽然,她像领悟到什么似的,走出小庙向远方探望去……
土地庙里,两位公子都没有动。火光,只映出漂亮公子的脸色,端的是复杂。而冷漠男子的眼神,也愈加地阴冷了。
姑娘冲了出来,却见不远处,火光一片!她倒抽一口凉气,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淋下,只觉得透心的凉~~
隐约可见……有好几支火把,正朝这里疾奔。空旷郊野,叫嚣声老远就传了过来,隐约能感觉那股恶意。姑娘脸色苍白,仿佛很痛苦,仿佛很悲伤,也仿佛很绝望……可最后,她只跺了跺脚。
咬着下唇,冲回小庙。
冲到火堆边,对着两位公子,姑娘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急急道:
“两位公子,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