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异样
    “等——请等一下！！”电梯门就要合起的刹那，一个满脸稚气的年轻职员火急火燎赶了过来，左手抱着厚厚一叠文件，右手却在情急之下大大咧咧地伸进电梯正要闭合的门缝中，她也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干多愚蠢和危险的事情，直到手指吃痛才惊醒般脱口大叫，“啊——”她猛地想往外抽手，看样子可能魂也差点被吓掉了一半。
    所幸电梯门在碰到她的手指后，又重新缓缓打开，门前站立着黑西装金领带的男人，正按住开门的按钮，等她走进电梯。她惊魂稍定，抬头想要给那帮她的人一个感激的笑容，目光触及那人的脸，先看到的却是他眼镜架上华贵的银色光芒，“啊！蔚先生……谢谢您！”
    她忙不迭地鞠躬，眼里却有着小女孩见到偶像般的兴奋和喜悦。和公司里其他女职员一样，她也有着自己对胤赫那顶层世界里极品男人的幻想和膜拜，只是少董天神样冷峻，二少爷修罗般邪戾，平时都是可望不可即的角色，只有蔚凌，会在迎面遇到时对她们微笑，会在别人撞到他后先反问一声“你有没有事？”，他儒雅又随和，永远掩不住身上月白色的光华。
    蔚凌不以为意地朝她摇摇头，眼睛却盯着她悄悄移到身后甩了又甩的手，“手没伤着吧？”
    她刚想回答，忽然身后冒出另外一个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却说着最窝心的话。
    ——“以后别这么大意。”
    话一出口，赫连微生脑中顿时雷雨轰鸣，他又怎么了？看到职员如被高压电击般猛然回头看他的表情和一旁蔚凌惊讶而探究的目光，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么肉麻的话他以前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说，可最近总会不受控制地溜出嘴巴。尴尬归尴尬，他仍然冷冰冰地迎上那女子比刚才差点被电梯门夹到时更加惊魂不定的目光，只对视一眼，她就红着脸低下头对他行礼，声音都在打颤，“少……少董……”
    门开了，女子飞快对着他们又弯了弯腰，用落荒而逃的姿态飞奔出电梯。
    电梯继续上移，气氛却很诡异。半响，好像陷入沉思的赫连微生才闷闷地说了一句，“凌，别那样看着我。”
    蔚凌侧着头笑，眼睛在清澈的镜片后眯成迤逦的线条。“赫连，你的异常言行举止好像不止一次了……”
    赫连微生瞪他一眼，却没能遏制住蔚凌戏谑的笑意。
    一个星期前，他对着Moon说，“我这间地板刚打了蜡，你小心点。”结果Moon直到下班，脸上始终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前天，他主动帮职员捡起一份不小心掉落在桌脚的文件，当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掉了下巴。
    今天，他又脱口而出一句“以后别这么大意。”那小姑娘估计出了电梯都分不清天南地北。
    “呵呵，照这样下去，以前你苦心经营的冷面郎君形象恐怕要毁了，只是不知会有多少人对你重燃爱慕火焰……”蔚凌跟在赫连微生后走出电梯，继续努力把郁闷的少董推向更郁闷的境地。
    赫连微生忽然站住，眉头紧锁，蔚凌一看他表情凝重，不知他的念头又转到哪里去了，心里纳闷，于是凑上来问道，“怎么了？”
    “我突然发现……”
    “什么？”
    “你谦谦君子的本质，原来也这么八卦。”赫连微生同情地朝好友眨眨眼睛，头也不回地走进办公室。
    留下蔚凌愣在那里苦笑，只能苦笑。
    赫连微生在桌前坐下，又拿过方岐的企划案翻看，这段时间，他一直被星之锁计划吸引着，不得不佩服方岐运筹帷幄的才略，即使被降到公司底层，他也仍然没有失去敏锐的判断力和高瞻远瞩的目光。父亲生前的愿望——收购星之锁，那背后潜在的利润无疑是诱人的，使得哪怕果决偏执如他，也无法轻易丢开这个企划案。
    方岐叔叔，如果不是你该有多好……
    “Moon，明天帮我预约方岐。”矛盾挣扎了很久，他最终下了这个决定，他应该公私分明的，不是么？
    Moon点点头，在日程表上做下记号，目光瞥到另一个标注，便又对他询问道，“桂小姐明天回国，少董去接她吗？”
    他突然想起，自己差点忘记这事，若不是Moon提醒，恐怕又要给人落下话柄。不过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是三年了，记忆里那长长挑起的美丽凤眼，满溢着高贵刁蛮神情的麦色俏脸，现在不知有没有了一些改变……
    门边传来异响，像是有东西掉在了地上，很清脆的一声，惹得赫连微生和Moon同时看了过去。
    那里，蔚凌正俯身去捡掉落的钢笔，再抬头看到自己变成两道目光的焦点时反而怔了一下，赧然的神色一闪而过，来不及管那两个人，他忙心疼地拔开笔盖，对着光细细检查笔尖，秀气的眉峰蹙起来，拧得很紧，很紧……
    赫连微生转过视线，对Moon微微颔首，“知道了，去查查她几点的航班后帮我取消相关的其它预约。”
    “凌。”Moon出去时，蔚凌仍然呆呆盯着笔尖，连道别都忘记了，赫连微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那只宝贝的笔，却也没能看出一朵花来，于是干脆出声唤他。
    蔚凌这才回归现实，嗯了一声坐到他对面，把笔在修长的指间流畅地转了一圈后，浅笑如轻风拂柳，“幸亏没事……”
    赫连微生无奈，蔚凌处理生意上的事历来大刀阔斧，却又总是在生活里为一些小细节纠缠，人前人后的他，就连自己这个至交好友也未必能看得明白。
    “二少爷最近没什么大的举动，这是尹泰传回来的出境记录。”蔚凌把手里的传真递给赫连微生，“两个星期内，赫连敏生以旅游为名，去了五个国家，但是你看一下，开曼群岛、巴哈马、卢森堡、特克斯、荷兰。”
    赫连微生直视蔚凌，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泉，他浓黑又挺拔的眉微微上扬，犹如高绝的剑客于黑夜中划出锐利的剑弧，嘲弄，倨傲，自负。嘴角冷冷牵动，浮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都是避税地啊……”
    “不过我查过，目前离岸公司的账户还没有异样。”
    “呵，我很期待他的表现，你让尹泰继续监视着，有情况再告诉我。”赫连微生把传真塞进碎纸机，“嘁嚓”几声响后，平整光洁的文件瞬间变成规规矩矩的无数碎片。他扭头看了看窗外逐渐拉下来的夜幕，走到衣架前取下外套，四月，春已渐浓，但仍旧昼短夜长，每天早早到来的黑暗，总是让他感觉时间太过漫长。
    “要走了？”
    “嗯，我答应宁生今天早点回去陪她。”赫连微生笑笑，侧头避过蔚凌的目光，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笑容中，些许的无奈和苍白。可以说，如今只有宁生的存在才能让自己对家还有一份牵挂和期待了吧……
    脚步迈向门外，忽又退回来，赫连微生拍拍蔚凌的肩，“凌，明天桂瓷萱回来，我们一起去接机吧，算起来你应该比我更久没见到她了。”
    蔚凌站在高大衣架投下的阴影中，闻言淡淡开口，平板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如果时间赶得及，我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