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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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过后，一行人收拾好自己疲惫的躯体，各自安守本位。
    事实上，安定下来后，大部分人都因此而得到了短暂休息的机会。如柯在一头与负责炊事的人员忙碌着收拾的事情，展青岚做好人员分工安排后早早地入了帐，不见踪影。颜青他老人家也在饭饱后，提着换洗衣物跑到某个隐蔽处清理自己了。
    我四处走了走，呼吸着这无污染绿色环境中的新鲜空气。却只觉空气里闷闷的，似乎隐藏着太多压抑和未知的危险。天色就这样慢慢暗淡下来。
    当我无力再巡走时，看到河边呆立的喻湘泽，他的背影如此落寞，修长的青布衣袍随风轻摇，缕缕长发也在微风中飘动，纠缠着。心里突生一股尴尬，却又热情地开了口：“二哥……”
    他回头看来人是我，身上淡淡寂寞之态全然敛去，随后扯动嘴角轻笑一声，掉回头去，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不屑地“恩”了一声，不再理我，那势头直道出他内心的真实。我也很能理解他的态度，喻湘泽是个受着良好教育长大的孩子，礼仪廉耻对于他来说，有甚于自己生命般的重要。
    而他此时所表现出的鄙夷却没能伤我一分，既然不愿与我这等人相见，我自然不会不懂羞耻还硬要把自己这张老脸往他面前放。
    尴尬地无奈一笑，我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以前看见过的一句话，心中按捺不住便出了声：“爱情始终是我们的欲念，这是我们的乐趣，也是我们的羞辱。”稍作停顿后，我用坚定地声音朗朗说道，“我不愿让自己怀着遗憾过一辈子，哪怕因此而被人耻笑，也不愿因此而被自己耻笑。”
    言罢，我翩然而去，心里闪过一线抱歉……这样引人堕落，是否太过失德？可也由不得我多悔，心中已坚定了信念：他是如柯相中的人，他确实是人中翘楚，可那些所谓的礼教和内心的枷锁将会使得他成就不了大事，这又如何能护如柯周全一世？如此一想，懊悔之心也慢慢地淡去。
    不自觉地回过头去，依稀看见依然呆立的喻湘泽嘴巴蠕动，重复着我的话，愕然地望着眼前潺潺不息的流水，时间似乎定格。
    天更闷了。
    与喻湘泽的相会让我思绪翩然。他心已乱如斯，如柯那小可人儿的心又该是如何？无奈地摇摇头，爱情的事情总是让人头疼。我自己都无法理清，又怎能帮上如柯的忙。
    事实上，下了马车后，我很少有机会与如柯单独相处。虽然展青岚已明示暗示地让我对她下手，可毕竟人多嘴杂，如今我们的亲昵表现已然引起众人侧目，我并不想在展青岚的手下面前如此驳了他的颜面，自然与如柯的联系便少了不少。
    她已经睡下了吧，我透过稀疏的火光看已经熄火的她的帐篷，心想道。又或者经历这么多后，她无法安睡，在等待我灵魂的到来？人群已经安静，众人皆已入睡，只有少数站岗的人员依旧警惕着，四处巡查。
    夜色深沉，颜青自饭后便一直没有回来。我没有一丝睡意，这个沉闷的夜里，不知蕴藏着多少危机。这一行看似和谐却各有所图的人群间又还会发生多少故事及灾难？不得而知。突然感悟，人心就是江湖，此时，我已深深地陷入了江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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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他们刻意安排，还是颜青无理求来，明明应是一人一帐，结果我却不得不和他共处一帐之中。我掀起帐帘，低头进入，却发现颜青早已在帐内端坐着。
    “你几时回来的？”帐篷内空间并不是那么狭小，只是原始的皮革味道让我有不适的感觉。我轻蹙眉，抵制着那些怪味的袭击。
    颜青懒懒答道：“在你还在四周游魂的时候就回来了，只是小梵梵眼里都没有我，看不见罢了。”
    我白他一眼，也在用石头铺的桌旁坐下，一股清香袭鼻而来，不由脱口而出：“好香。”
    他看我陶醉的样子，会心一笑：“不是吧，一点熏香就让你原形大露，小梵梵，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呀！”
    丝毫不理会他的嘲讽，我依然醉心品味着臭烘烘帐房内迷人的香。却没料他居然用宠溺的声音，柔声说道：“知道你受不了异味……”
    顿时，我意识到，这熏香并非无意升起，而是颜青为我专门点燃的，心中有点感动，也有点不安，今日明明下定决心，要和他站在对立面了，可他却如此待我，让我怎么开得了口……
    听他一语后，我再也无心享受这片刻的美好，脸色也慢慢回到冷淡的样子。颜青见我神色变化，想必是以为自己的宠溺让我有了戒备，立刻也换上了吊儿郎当的申请，魅态尽现。这帐房突然变得小了不少，气氛微妙。
    我起身，坦然褪下外袍，揭开睡塌被子一角，钻入，闭上眼，不再出声，用心来感受周围的变化。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介意他对我的好，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拥有这些，可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来表达，总不能认真地对别人说：“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会受不了！”罢。
    天边隐隐有骚动不休的雷声扰乱着原本宁静的夜，夏初就是如此，天气多变。
    颜青悉窣着也褪了衣物，跨过我的位置，在内侧躺下。他支起身子，半身倾盖于我身上，让我感觉到他的气息那么浓郁，就在我的眼前。
    内心斗争了许久，本想置之不理，可一念之下，还是睁开了眼，看到他好看的容颜就在我眼鼻之上，无限放大。他似得胜般地笑了，大有“看吧，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睁开眼。”不愿与他斗，只能幽幽说道：“夜深了，睡吧。”这在以前是从不曾有的事情，不让颜青好过，从何时起已经不再是我的坚持？
    可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那张足已颠倒众生的脸依旧横在我的面前，面带娇笑，一言不发。我只能起身，往后退了点空间，斜斜地靠坐在帐上。等着他说话。
    颜青俏然一笑，翻过身来，与我一同靠坐着，依旧不发一语。
    他在与我的对峙上更有长进了，或许是因我改变太多让他得到门径，又或者是我内心的亏欠使然。不得已，我只能起身，披上外套，继续在桌前坐下。颜青有话要对我说，他的这一系列行为已经告诉了我，只是，如何开场，还在酝酿。
    “青。”我打破了宁静，用许久前一贯的称呼轻轻呼他。
    “恩？”他懒洋洋地声音回应着，这一刻让我恍惚，仿若回到了榭园……
    “这些年，你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颜青被我的问话怔住，似乎从来没想过，我会如此直接地与他进行沟通。我看出他内心的纳闷，与是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从来都没有交流过呢。”我定神望着他，一字一顿说道，“用心的交流。”
    他讷讷不语，我继续：“我是被暮血救了的，你也是吧。”
    他停了片刻，后点点头，算是认同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感觉上就是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听暮血的安排就没错。”我长叹一声，直到说出这些话我都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和他交心，兴许是为了做一个决定罢，“不得不承认，我们是不被人认同的，除了榭园，没地容身。你说呢？”
    颜青看着我，也在揣度着我为什么会选择在今天和他谈这些过去的事情。他怪笑着，冷冷说道：“我却不这样觉得。”
    “那你是怎么想的？”
    “当时进榭园，不过是觉得这个地方比其他地方更有趣味罢了。”颜青随意地说道，不经意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丝毫没感动或留恋之态。他瞥我一眼，冷笑道，“我早就认定你是很感性的那类人，只是怎么都没办法破解你的伪装。”他把细长的发一根根卷曲在自己的手上，再轻轻扯断，松手，让那些断发在空中如死前挣扎般小弹一会，平缓而轻柔地落在被褥之上……
    “小梵梵太妇人之仁。毕竟是个女孩。”他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知遇之恩，养育之恩。”
    我的话换来他不屑一顾：“那就是说，他暮血不救你不养你你就活不下去？”颜青轻瞟我一眼，冷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你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你！”
    “我怎么？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心话而已。”他继续玩弄着自己的头发，残酷的话一句句从那美好的嘴中传出，“弱肉强食，你就算不明白，暮血教导你这么多年，难道就没一点觉悟？”
    我开始害怕起来，颜青的心比我想象中还要冷漠，我根本呼唤不起他对暮血的一丝情感，如此这般，又怎么能让他放下不去对付展青岚的用心？
    “青”我终于忍住了心里的战栗，“你，不会害展青岚的，对吧？”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用如此示弱的口气向他问话，似哀求。
    颜青震惊地看着我，红唇微启，眼露迷惑。
    “我不知道暮血要我来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一度以为只是让我与我的梦重聚。是他对我的亏欠的一点弥补”我呆坐着，脑海中升腾起这些日子里的每一个画面，“在我就要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快乐地过一生的时候，命运又让我看到了展青岚。”我轻轻说着他的名字，如悉心呵护的珍宝，“他是暮血，对吧，是没有暮血记忆的暮血，是不是！”我转头望着不远处的颜青，心中渴望得到答复，直觉告诉我，他一定都清楚，一定！
    言语让我慢慢激动起来，脸上不由放出微红的光泽来，而另一边却是颜青在听我说话后逐渐铁青的脸。我的心莫名滋生出惶恐的情绪来，他面露嗤笑，咬牙说道：“于是，你就像爱上暮血那样，爱上了这个没有暮血记忆的展青岚了吗？”他的眸中满是压抑的恨意和怒火，语气尖酸却又是那么赤裸裸地击中了我的禁地！
    爱，这个字，我从来不敢去想，对于暮血的，是依赖，是亲情还是……爱情？我根本不敢去想，可颜青却这样直接又果断地给我下了定义。
    不愿回答他的问题，我声音微微颤抖：“我想保护他。”
    他终于被我激怒，大力掀开被褥，上前一步，低头用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站立，并迎面他的情绪。我从来没看到过一张没有媚态掩饰的他的脸，浅蓝的眸子早已因愤怒而深邃如海，狭长的眼中射出一道道锐不可当的光来。
    他的愤怒，我始料未及。
    “我就是要毁了他，骆梵，你给我看好了听好了，我颜青就是要毁了他！”
    我闭上眼，无力地垂下了手，不愿见到他如此扭曲的面容，也不愿承认他说的话，只喃喃道：“为什么，你这样恨他……”声音却低落无人能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颜青强有力的手松开，我得到了自由。他沉默着，呼吸依旧紊乱……然后，我听到一个决然离去的脚步声，睁开眼，房间里只留下他强烈的气味，却没有他的踪影。
    他离开了。
    天空突然一道闪电划亮了夜空，随后一记响雷如霹雳般炸开，暴雨毫不吝啬从九天直下，砸在帐篷上，地面上如帛裂，那么急切，一波随着一波。
    突如其来的暴雨惊动了沉睡的人们，外面雨的喧哗，人员走动的声音交织一片。
    “盖上……都盖上！”他们在查看衣物是否被雨淋湿，食物是否得到了保护……
    我木然地掀开帐帘，看着眼前朦胧一片，人影晃动。
    雨声越来越大，如急急如意令一般。雨水顺着头流入眼，流入口，湿了衣襟，砸在身上，可我却什么也看不见，顾不着，忘了痛。
    他离开了，这一次，颜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