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花魁杨媚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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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城内,已经入夜。
    “二哥,我回客栈休息去了。”
    毕钵什拉住她:“既到了晚上,不如去找些乐子?”
    安逝皱皱眉:“我好累。”
    “到了那地方,保管你不累了。”
    “笑那么神秘,什么地方啊?”
    “丰色楼。”
    “唔?”一头雾水。
    小毕见她反应,一拍头:“对,你年纪还小,没去过那种地方吧?”
    她有些明白过来了:“你说的,该不是——青楼?”后面两字压得极低。
    “聪明!”小毕搭住她肩膀:“来来来,既然碰上我,我就带你去开开荤。丰色楼可是长安城内排名第一的青楼,花魁杨媚更是红得发紫,多少王孙公子排队都难求一见哪!”
    安逝推开他:“小弟我今日真是累了。你有兴趣就自己去吧,告辞。”
    说罢独自向前走去。
    小毕本来还颇有兴致,见她倦倦地离开,突然也觉没什么意思了,敲敲脑袋,边摇头边走了回去。
    一匹马匆匆而过。
    马上骑士忽地“咦”了一声,勒住马缰,马登时人立,骑士驾着它又“得得”折了回来,在安逝面前停下:“安姑娘?”
    左右人群皆散了开来,她愕然抬头:“王叔叔?”
    骑士乃是王伯当。
    邢国公府。
    一阵脚步声错乱传来,随后出现了一个久睽了一年多的熟悉身影,安逝心中百味陈杂。
    “丫头,真的是你?”李密进门,瞪大了眼睛,看向厅中作少年打扮的少女。
    “好久不见,密叔叔。”
    话音刚落,即被搂入了宽厚的胸膛里,头顶传来带了哽咽的激动声音:“丫头,你让我好找!”
    她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李密才把她放开,拉着她一同坐下:“这一年来你跑到哪去啦?怎么又会到长安来?”
    “我一直东游西荡的,然后听到你归顺大唐的消息,就赶过来了。”
    李密脸一红,不过肤色黑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觉得密叔叔很没用?本来还率了几十万兵的,结果——”
    “不不不,密叔叔,”安逝忙摆手:“我想说的正好相反。如今皇帝待你甚厚,不但封你为光禄卿、上柱国、邢国公,还把叔舅的女儿也嫁给了你,也算——”
    李密冷哼一声:“光禄卿?哼哼,一个服侍人家吃喝的角色!你可知道,我带来一起归降的两万将士,分到的粮食都不够吃!那些太监首领们,竟然还明目张胆伸手找我们索要财物。更别提朝廷上的文官武将,个个都是趾高气昂,不冷不热阴阳怪气!”
    她沉默了。
    李密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冲,叹了口气,看看一旁的王伯当:“莫要怪我激动,也就对你和伯当,我才说说这些心里话罢了。”
    王伯当神色黯淡,为李密所受为耻:“密兄是太受冷淡了。”
    连王叔叔也这么说,想必密叔叔的日子确实并不好过。只是,唉,“既已归附,便是臣子,一时受了些委屈,也不是不能忍受的,日后说不定会有好转。”
    “你会帮我的,是吧?”李密灼灼的看着她:“你是我的幸运星对不对?”
    “我已经不再是——”
    “不,丫头,你就是我的幸运星。自你离开一年,瓦岗就从天上摔到了地下,这还不能证明?”
    安逝咬咬牙:“好,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说的就希望你能听进去——千万不要起反叛之心!”
    李密一惊,王伯当也瞪大眼,忙左右看了看:“安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答应我。”
    “这个……”李密犹豫起来。
    安逝看着他:“当初让你不要啃东都这块硬骨头你不听,让你不要杀翟伯伯你也不听。你说,我怎么可能还是你的幸运星?”
    “我……”
    她长叹一声:“你见过秦王李世民了吧。”
    李密点头:“日前他灭西秦胜利回师的时候就是我去接的他。”
    “有什么感觉?”
    他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英姿勃发的形象:“从善如流,举止不凡。”
    “当时李渊认为薛仁杲杀死大唐士卒甚众,要求将他的部下全部诛杀来抚慰冤魂,你认为不妥,跟秦王说了,结果只斩杀薛仁杲及一些主要将士,其余不但全部赦免,还授予了军职,是吗?”
    “此子乃天降英物啊。听人言,宽人行,不如此,何以平定祸乱?”
    “那你还有一展‘抱负’之心?”
    李密眼神暗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光彩:“李某虽败,却从不将宇文化及、王世充之流放在眼内。今此子虽不可小觑,将来必是一大障碍,但你不是说过?精卫无穷填海心!天下未定,胜负也就未定!”
    难怪乱世出英雄。
    在这样的年代里,人人都把命豁了出去,是不是自然也就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豪气与壮烈?
    “密叔叔,如果这真是你的想法,那安逝就不再说什么了。”她笑了起来,一边眼泪却不断往下掉。
    “丫头,你怎么了?干嘛突然哭了?”
    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男子,安逝哭得更凶了。
    “喂,大哥,以你的身份地位跑到这种地方来,不怕被人看见?”
    丰色楼艳楼一角,一名俊美少年看着悠然自得的紫袍青年,不禁奇道。
    青年笑笑,嘘了一声:“小心点不被人看到,又有什么关系?”
    “你胆子真是够大的。”
    “我们不过来看看花魁,又不干什么,不必心虚——”
    “出来了出来了。”另一名白衣少年低道,两人住了嘴,往中间台子上望去。
    丰色楼号称长安第一青楼,当然不是靠吹的。单单看它设计,便有与他家不同之处。主堂称百色堂,入门十两银子,其中即便是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个个也是长相俊俏。但这还只是一般客人流连的地方,若自恃不凡一些,可上七色堂。七色堂是书画琴棋诗酒花七个分堂的总称,堂门前每天都换不同的题目,你对上了,再加付十两就可进去,这又是另一个层次了。七色堂里有每月挑选出来的堂主,她每晚安排一个节目,或是吟诗作对,或是跳舞作画,最后看上谁了,就选谁当入幕之宾,其余人不得有异议。上七色堂的一般都是公卿官宦子弟,大家也好面子,不作纷争,真要碰上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了,自有神秘的楼主打理。
    最后一层是艳楼,“丰色”两字,正是从艳字拆分而来,既寓意着美人颜色之丰,更因艳楼楼主才是整个丰色楼的镇楼之宝。
    艳楼,历届花魁居住之地。
    而这届花魁,更是十分了得。她已经连任三届,声名远噪,而且,见过她的人,无一不称其为天下第一美人。
    艳楼中间,有一个玉石铺就的高台,周围拉上了白纱,里面景物若隐若现。
    环绕高台的,是一个个用粗木搭成的精致的小看台,里面随侍一名丫鬟与小厮,各位客人每人单独一间,除了都能看见中间的台子外,其他谁也看不见谁。
    这种隐秘性,正是各位看客所需要的。
    长安城里大官这么多,套句百姓的话说就是随手扔一个出去都是能压死人的。大伙心知肚明,能上得了这楼的,家里不是万金巨贾就是当朝权贵,谁要是想来解解闷,总不能当着面你争我夺是不是?
    一个曼妙身影在台上坐定,朝众人福了一福:“能得各位公子大人前来,是媚儿的荣幸。今晨见后院落花,偶然伤感,想起红颜易老,恩怨难断。今日就以‘江山美人’命题,襄助雅兴。”
    美妙的嗓音,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时只听各看台上窃窃私语起来。
    毕钵什看着白纱中的身影:“美,简直就是美得不知该如何形容,我之前之后都没见过比她更美的。”
    “既然见过,那今晚我们应该也能托你的福,见她一面吧?”安逝问。
    小毕摇头,“那次我是事先花了大价钱打探到了她要出什么题目,然后又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个精于此道的人跟我进来,然后才——”
    “啊,原来你作弊!”
    世民笑看向她:“也算不上作弊。青楼本来就以赚钱为生,这些不过都是花样,你有这个财力跟心机便也够了。”
    “大哥说得好。”小毕连连点头:“更何况我也只见过她一次,之后才知,即便是想弄到她的题目,也是不容易的。”
    “你倒真是个有钱的。”安逝哼哼,“那所谓的‘大价钱’应该是很大吧?要是她多漏几次,你也不担心钱被花光?”
    世民见他两个互瞪对方,不由好笑:“好了好了,有人应题了,咱们先看戏。”
    第一个是东边厢的,只听一阵幽幽箫声响起,如泣如诉,哀怨缠绵,众人听得黯然魂消之际,一个清润的男声合着箫声吟道:
    “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
    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
    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是汉武帝与李夫人的典故。旧瓶装新酒,也算有几分味道。
    纱内人影轻道:“婉转优美,幽怨动人,公子费心了。”
    之后又有人做了几首诗,一一念罢,却都觉不如第一人动人。
    各厢进入一片低声讨论之中。
    西厢一人忽道:“蒙姑娘不弃,我刚画了一幅江山美人图,各位请看!”
    话音未消,那厢中突然展出一幅长卷来,凌空作响,从厢到台,足足有五丈来长。
    众人屏息望去。
    画上墨迹未干,千里江山,被丹青淡淡勾勒出来,意境悠远。
    “美人呢?怎么不见美人?”有人叫道。
    西厢人道:“请看天空流云形状,似否美人身形?”
    众人再次望去。
    果然,乍看起来是云朵,整体看来却似少女婀娜的侧影。
    “妙,妙啊!”有人低声赞叹。
    安逝奇道:“厢中小小地方,他是怎么画出这么大一幅画来的?”
    世民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又过了一阵,各厢都没动静了。
    曼妙人影朝他们这边看来:“大家均已应过媚儿之题。那边的公子?”
    “哇哇,怎么办?你们谁上啊?”小毕只顾看别人,这会儿才急起来。
    安逝道:“难道非得应题不成?弃权可不可以?”
    世民摇头:“既然进来了,肯定要给花魁这个面子。更何况她刚才还提醒我们了。”
    “那大哥你随便写首诗应付应付好了。”
    “安弟你文采好,还是你来吧。”世民笑眯眯的。
    此时众厢已纷纷把目光调了过来,奇怪这最后一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哎呀,三弟你就快作吧,这么多人盯着,奇奇怪怪的。”小毕催道。
    “那我唱首歌给她听好了。”
    世民跟小毕看着她调琴。
    她笑笑:“刚学不久的。可能会有些跑调,你们不许笑。”
    “怎会?”小毕目露惊奇:“你还会弹七弦古琴啊?”
    安逝不再瞅他,径自唱了起来:
    “道不尽红尘舍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
    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漫漫又长远。
    红花当然配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渺渺茫茫来又回;
    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
    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
    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一曲唱罢,四周没了声音。
    “怎,怎么啦?”她左右看看,“这么难听?”
    “三弟,你要是个女的,我保管把你娶回家!”
    安逝好笑:“下面那位美人儿呢?”
    小毕撇下嘴:“虽然很难取舍——不过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哪,像仙人一样!”
    “胡说。”她才不信他的,转向世民。
    世民定定的看着她,而后淡淡微笑:“唱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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