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接到严顺电话的时候，阿忻正去往一位心理患病者家中。窗外拥挤的建筑群很快朝后隐去，这个地点在乐活道外，因此路途越来越僻静。
    “对不起。我现在有工作要去做。”她冷冰冰地拒绝着。
    “那晚上有空吗？”严顺觉得自己有点儿厚脸皮似的。可是，内心又有种盼望促使他要做。
    “——呃，不太清楚——”婉言拒绝一个真诚的男人，阿忻第一次。说真的，严顺的一切大小资料她基本上调查清楚了。她倒是认为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晚不该留下，而后来的约会更不该表现得情切切……
    “哦。那，我下午再找你吧。”
    “嗯，谢谢，拜拜！”舒了一口气，阿忻已决定不再拿他开刀了。她要远离他，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样子？危机重重，她随时都感觉身后有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在那儿瞪她，一抓住时机，那东西就会扑上来，将她撕得粉碎。
    趁地点未到，阿忻习惯地打开一个档案袋。
    【钟杰，十八岁，工业学院二年级学生。身高一米八一，高挑瘦干，但是有严重的自闭症。】收到电脑传真来的生活照，其实是全家福。
    钟杰站在父母中间，父母十分疼爱地拥着他。他有双细细长长的清澈眼睛，鼻子坚挺，嘴唇偏薄，瓜子脸，下巴坚毅，身姿看来很挺拔，外表没有任何病态的体现。但是，奇怪，他好像是一个人身在漆黑的房间里一样，对着相机的眼睛有种呆板，孤零零在那儿思考什么。
    “他是个不错的男孩，对吧？”阿忻笑着将照片移到司机眼皮底下。司机笑笑说：“你弟弟啊？很不错啊！”
    “你觉得他哪儿不错？”
    “五官俊俏，个子这么高，很有气质，一定是块打球的料。哈，我看，他又是一代新秀。”
    “是，他爱打球。但是不喜欢讲话。”
    “唉，现在的年轻人是这样啦。没事，再大一点就好了。见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学着去讲话啦，跟人沟通啊……”
    司机开始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一个小侄儿来，但阿忻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Angel，他长大后，是什么样子？小时候，他多么灵气，人见人爱，像个天使。可是——她又联想起严志了，混蛋！他带给她绝望的消息，也带给她绝望的痛苦。
    “哦，到了。”
    江忻按门铃后被门卫带了进去。准确地形容，钟家的独立小公寓，是个很幽静的家。欧式住宅楼。花园、游泳池、树木、草坪、喷泉假山，还有一个可停三辆轿车的车库，那边有个窝棚，应该喂养了一只纯种犬。
    钟杰的父亲是一家大型制衣厂的老板。母亲年轻时是歌手，后来开过酒吧。现在则同人合伙经营了一家中高档酒店。
    父亲不常在家，母亲也一样。但今天，钟父正坐在沙发上演算东西，手上的计算机不时叮叮响，见江忻进来，立即放下手上东西，展露着中年人迎客的职业微笑。
    “你好。您是钟向达先生吧？”
    “哦，你好啊。江小姐。”多少他还是知道江忻，因此也表现得熟识，“请坐吧。”
    “谢谢。”阿忻坐下，女佣人上前来问她要什么，她说一杯咖啡，不加糖。
    “江小姐近来又成新闻人物了。所以，我们特地要请你来。”
    “……钟先生，我们还是转入正题吧。”
    “哦，你先等一会儿。我老婆马上下来了，让她跟你说吧。”
    结果没多久，从楼上叮叮咚咚迈着高雅的步子，钟向达太太于晔一身华丽服饰，艳丽装扮，香气缭缭地出现了。
    “哦！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江锋的女儿江忻小姐啊？杂志上很少见过，真人也只是第一次见呢。”于晔眨着浓密的长睫毛，大大的眼睛依旧光彩动人。只不过，她的嘴唇因为涂上最新的美宝莲彩装亮唇膏反而变得更加像血盆大口了。
    她狐媚一笑，斜视着阿忻，眼内有太多好奇和兴致。
    “看起来，江小姐还挺精神嘛。我呢，想先问问你，你打算怎样治疗我的阿杰呢？”她款款落座，尖长的十指，亮红的指甲最引人注目。
    女佣人为她端来一杯苏打水，她喝了一小口，看向阿忻。
    当黑咖啡的香味漫出来使阿忻觉察后，阿忻一扫刚才的不悦，她想连如此苦涩的东西都乐于接受，更何况大千世界里形形色色的人呢！不过通过对钟杰父母的观察及初步分析，江忻大致能说出钟杰的性格。
    “钟太太，在我之前，请过两位医生是吗？”
    “对。不，其实呢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推荐的。不过，唉，因为他要出国发展，这些小工作，也就放弃了。但是，他也说了，阿杰这孩子，其实没什么，只是需要个朋友陪陪。”
    “你这么说，为什么不让他的朋友多陪陪他？”
    “这个……我说过了。其实，阿杰不喜欢热闹。朋友虽多，但怎么讲呢，他可能觉得没意思。他——唉，说起来呢，你看，现在我们请你来，花那么多钱，就是想让你做做他的工作。我太忙了！——你看，电话又来了。最近酒楼要改修一下，忙得很。总之，看你有什么计划。”
    “钟先生，钟太太，不知道上位医生有没有说过，孩子自闭，更需要他的父母常常陪着，多谈谈心。”
    “哦，我们当然会的啦。”
    “钟太太，治疗心理疾病，绝不是一天两天就会见好的，请你耐心一点。”
    “好啦，好啦。是啊，我们请你来，就是要把他治好，可不是要你来教育我们的！”
    “我想，钟太太、钟先生一定会努力配合我的工作。现在十点十五分，外边阳光充足，我应该带你们儿子出去走走。”阿忻不喜欢太琐碎的唠叨来浪费一分一秒。
    钟向达立即说：“阿晔，你带江小姐去找阿杰啦。”
    于晔点着头，看了她一眼：“他在楼上卧室里。”说着就带她上去。
    钟杰选择的卧房在三楼最后面一间。这里正好与阳光错过。如果没有太阳，恐怕会很阴郁沉闷。江忻皱着眉头问：“请问他一直都住这个房间吗？”
    问到这个，于晔叹了口气：“原来呢，阿杰住那边带阳台的房间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就一定要搬过来。这间房原来是作杂物房的。”
    “哦，我知道了。”
    于晔敲着房门。敲了好几次，直到母亲叫他的名字多次才懒懒地打开。一看到带了个人来，就回去房里，继续看那部影碟。
    这是施瓦辛格的终结者。
    终结者电影虽有些陈旧，但是，也正是阿忻喜欢看的。
    “哎！叫你别没事看这些东西，就是不听！”
    “有事吗？没事别站在那儿。”他说，声音软软的，却有种沉重感。
    “好，我出去啦。对了，阿杰，这位……”
    “钟太太，您先出去吧，不用介绍了。”
    于晔拉拉嘴：“总之我希望你尽快帮我儿子好起来！”
    阿忻点点头，现在开始打量这间房。房间不大，而窗户给厚厚的窗帘盖着。屋内除了电视上的光，几乎昏暗。
    这里的摆设很简单，阿忻没有看到他个人相片。他喜欢深色，特别是灰色调，灰色调浓厚的钟杰。
    在室内右方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大书架。柜子中间一格，摆了许多光碟。有几张唱片，是死去的黄家驹的，没有新唱片；其它的全是惊悚片，如《万圣节幽灵》、《鬼屋豪宅》、《阴阳路》、《下一个是你》……二十几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