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没见他了，向骏有些颓然。
    顾景沛替他把敞开了两粒扣的衬衫系上，A市向来昼夜温差大，徐徐微风夹杂着丝丝刺人的凉意，“只要你想。”他说。
    向骏歪着头，对上顾景沛那掀不起一丝波澜的深邃瞳孔，眨了眨眼：“奇怪，有时候你总给我一种他的感觉，”一样一丝不苟，一样沉稳大气。
    这副愣愣的可爱模样让顾景沛忍不住伸手捋了捋向骏的黑色茸发，顾景沛唇线勾出温柔的弧度，“我这算是少来得子？”
    向骏仰头咯咯笑起来，兴许是酒精的作用，他觉得视线所及处皆笼在一片雾气中，顾景沛拭去他眼角的水渍。
    向骏揉了揉眼，哑着声音说，今日天气预报说我眼睛会下雨。
    “毛毛雨，不碍事。”顾景沛笑着说，眼神却是坚定又柔软，“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
    想他了就给他打个电话，顾景沛柔声说。
    向骏缄默了半晌，还是摸出手机拨出了那串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几乎是一秒就接通了向骏的来电。
    男人的嗓音暗哑低沉，是常年吸烟的缘故，小骏，他这么称呼着向骏。
    向骏嗯了一声，对话陷入了沉默。向骏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还有滋滋的燃烧声，你在抽烟吗。向骏问男人，用陈述的语气说着疑问的句式。
    嗯，男人说。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向骏记不得这句烂熟于心的话他到底说了多少次，他也不想深究。
    “好。”男人声音依旧沉稳无波动。
    向骏听到烟头与烟灰缸相触发出的动静，火星子燃烧的声音陡然无踪，他知道，男人摁息了烟头。
    “你又给我打钱了。”向骏说。
    男人又回复了一个单音节词，嗯。
    “我有工作，你不用给我打钱。”
    “我在杂志上看到你了。”顾荣说了通电话来最长的一句话。
    “嗯，待遇很好。”
    “钱你就收着吧，我用不着。”男人顿了顿，继续道：“听说明星都很累，日夜颠倒，你别太累着自己了。”
    “模特，不是明星。”向骏固执道。
    男人醇厚的嗓音掷地有声：“都是吃青春饭的，以后还是找份稳定的工作好，不要浪费你的学历。”
    “嗯，我知道。”向骏确实没有长久干这行的打算，无所谓名利，他更喜欢平凡安稳的生活。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在工作？”男人问他。
    向骏看了眼顾景沛，说：“没有，朋友过生日。”他说，“你呢，最近在忙什么。”
    “支教，西昌大凉山。”男人缓缓道。
    “还习惯吗。”
    “还行，谈什么习不习惯，到哪儿不是待。”男人活动了一下筋骨，放松起来，“我还学了几句西昌话，我说给你听啊，”顾荣顿了顿，说：“拷饭牛哦，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向骏皱着眉反复念叨这四个字，“烤牛？”他不确定的猜测。
    “错了错了，拷饭牛哦，是吃饭没有的意思，你不能根据谐音瞎猜。”顾荣笑道。
    向骏不服气，不知道从哪儿窜上来一股莫名的胜负欲，你再考我，他说。
    “说个简单的，听好了，小娃儿吃马布，什么意思。”
    向骏的眉头又深陷一分，小孩子吃马布？这是什么奇怪的句子，电话里半晌没声音。
    “小朋友骑马吗。”顾荣笑着告诉他答案。
    两人猜方言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电话那头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顾荣跑过去察看情况，半晌，男人开口，“小骏，我这有点事，先挂了。”
    刚刚好起来的心情陡然下滑，跌入谷底，向骏闷闷道：“真不知道你是去支教的还是当保姆去的。”
    “小骏！”男人加重了音量，严肃地叫着向骏的小名。
    “不打扰您了。”向骏口气还是不太好。
    爸希望你能理解，男人说。
    向骏沉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应顾荣，他冷静下来，缓缓开口，“晚安，爸。”
    嗯，男人挂了电话。
    顾景沛的几声咳嗽拉回了正握着手机发呆的向骏，他才惊醒顾景沛此前是患了感冒的，“我们走吧，一会感冒加重就不好了。”
    顾景沛嘴唇发干，绷得嘴皮子疼，他别开脸手握成拳朝里压着嗓子低低得咳了几声。他平复好呼吸，转过来面朝向骏，泛白的嘴唇激荡出宠溺的笑意，扛得住，他说。
    “你这状态看着有点不太乐观啊，顾妹妹。”
    “那是你没看清，”顾景沛猛得将脑袋探向向骏，道：“这样呢？”
    向骏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得条件反射性的闭眼，“哥！”是周锦泰愤怒张扬的声音。
    这群情激愤的高亢嗓音响彻整个天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向骏又被吓了一机灵。
    周锦泰从房间出来后就一直在找向骏，一来他没带手机，二来这酒店规模不小，也没什么标志性建筑，到处是相似的房间，他差点在走廊迷路，半天寻不见向骏，好不容易逮着个服务员随口问了几句，他也没太指望服务员能知道，谁曾想服务员对向骏和顾景沛有印象——两个英挺俊朗的男人。
    周锦泰顺着服务员指的方位循到了天台，只一眼差点没给他气背过去，他看到的是顾景沛的脸朝向骏贴去，向骏闭着眼……
    他冷着脸火气十足的叫了声哥，快步走向两人。
    “你怎么来了。”向骏问他。
    顾景沛收回脑袋坐回去，视线所及处皆是对周锦泰的打量。
    向骏的反问听在周锦泰耳里变了味儿，周锦泰剑眉锋利直插发髻，“我不来你是不是今晚都不打算回家了！”
    向骏看了眼表，十点过，“明天没工作，多玩一会儿没事的。”
    “你还挺会玩的。”周锦泰几乎是咬牙切齿，他看了眼气定神闲的顾景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渐渐收拢，攥在一起。
    向骏不明所以，周锦泰的态度让他有点不爽，加上先前喝了点酒，人的情绪多少会被酒精影响，他皱眉望向周锦泰，“你发的是哪门子的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