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遗憾
    慕辰渐渐适应，他渐渐跟上了课程，也得到了两位教授的认可，因为自带好厨艺，有了一群关系不错的朋友同学。
    和余勇的通信一直没断，感情更是稳定，这种两个人一起为了以后而努力奋斗的状态让他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适应之后节奏放缓，有了空闲他常常会步行一个小时到一家咖啡店里坐上一下午。咖啡他其实喝不了几口，但窗外的蓝天白云，空中飞过的鸽子和身边奔流的塞纳河都让他心情愉悦，坐在这里看书就是他最好的消遣。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2009年7月，除了年后顾宁两口子过来看了他一次外，他一直没有回去过。
    他有假的时候余勇多是没时间，余勇空闲一点了他又开忙，最后两人也不纠结了，坐等八月份学习结束。
    慕辰一直没有告诉余勇他并没有读博，他过来后还是一年期的访问学者身份，现在通过电话、邮件和顾宁，他知道余勇这一年多做得很不错，局面完全打开，忙到飞起，根本不可能收手。
    那么他要不要读个学位呢？原本不打算读的，而且这样一耽误他反而要再留三年。
    也许他可以和教授商量一下，再努努力，早点修够学分，争取两年毕业？那么总行程还是一样的。
    这天下午慕辰坐在咖啡店里，看着手机上的邮件，余勇最近写得少，他看不过瘾又把从前的一封封打开再读。
    慕辰不知道，此时的他唇角带笑，神色温柔，加之原本就容颜精致，气质清逸，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正读着信，突然听到一声中文，“慕辰？”
    声音很轻，但店里没什么人，很安静，慕辰抬头，不觉慢慢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站在过道的女人看他的神情轻轻说了一句，“真的是你，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还是像我多的，现在看着却更像你爸爸，要不我也不敢认。”
    慕辰从愣怔中醒过神，迟疑了半天还是喊不出一声“妈妈”，他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嗯，您先坐吧。喝点什么？”
    杨丽没有很大的变化，虽然年过五十也显老了，法令纹很深，但她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看上去还是很有风韵。
    细算起来，从92年她和慕文离婚起他们居然就再没见过。
    他高考完杨丽曾邀他去上海玩，但慕辰心中总有种：如果他亲近了这个妈妈就是背叛了自己爸爸的感觉，当然慕文肯定不会这么想。然而这个母亲和他从来也不亲近，所以当时他和小伙伴们去了北京。
    上大学时杨丽也打过两次电话邀他过去玩，但他没有去过，奇怪的是杨丽也没有来看过他，尽管两个城市离得很近很近，但一次都没有，慕文去世后更是断了联系。
    杨丽点了一杯咖啡，看慕辰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于是开口，“你怎么在这儿？是上学还是工作？”
    “过来交流学习一年，也马上结束了。”想了想又问了句，“那您呢？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杨丽啜了口咖啡，神情平淡骄矜，“我99年和一个法国人结婚，但工作还是在国内，所以人一直在上海，02年生了女儿苏菲后才办的移民，开始在巴黎长住。那年雅克也结束了他在马来西亚的工作回了法国。他很爱小孩，法国的教育环境宽松，所以我们决定都回来了。”
    慕辰，“......”
    杨丽继续说着，“虽然他在这里有公司，但当时我们的事业都是在其他国家，不过雅克说了，小孩子的成长是不能错过的，我们也不能计较太多。今天是苏菲在这里参加活动，我在等她结束。没想到能碰见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慕辰点点头，“挺好的。”
    杨丽犹豫了一下才说，“你爸去世那会我在巴黎，当时手机关机了，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周。抱歉没有去送一下。”
    慕辰摇头轻笑，“没关系。反正您早就被我爸从他的世界删除了，是连回收站都清空的那种。所以，我想他也无所谓。”
    杨丽被他冷不防的嘲讽噎住了，慕辰又认真地点点头，“是真的，我爸后来过得挺好的。就是走得太早太可惜了，我都没有机会好好孝顺他。”
    杨丽还是没接上话，又喝了口咖啡。
    慕辰依然轻笑着，“其实我们都早就忘了您了，今天见面发现我还能认出您，自己也挺奇怪的，呵呵。不过您能过得好我还是为您高兴的。”
    杨丽不悦地放下杯子，“慕辰，你有必要和我这么说话吗？怎么说也是我生了你。”
    慕辰微笑不变，“那您期待我和您说什么呢？”
    “你！”
    慕辰敛起笑容，“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我爸走得太早，我享受了他给我的一切却没有回报他的机会。我替我爸最遗憾的就是他和你结了婚，我宁愿自己不出生也不愿他在你身上浪费感情！可怜他所有的真心都被你利用！不过我最替他高兴的是他最后真的放下了你，也有了真心对他好的人相伴。”
    杨丽，“......”
    慕辰又露出一个嘲讽的轻笑，“你不会以为我爸一直没再婚是因为你吧？呵呵，你总是这么自大傲慢。”
    慕辰的神色有了怀念，“我爸最后那些年过得很好，他对我爸特别好，什么都以我爸为先。虽然他们没办婚礼，但我会一直当他是亲人，会为他养老送终，会把没来得及对我爸的好都给他。”
    杨丽又喝了口咖啡，平静了一下才说，“我是你妈，就算没怎么管过你也生了你，你就这么在我面前说后妈多么好要对她多么孝顺有意思吗？虽然我也不在意。”
    慕辰神色淡淡，“你为什么生了我我们都明白，而且你养过我几天？我从小就只有爸爸，你一直追求自己人生的成功。那么现在，你在我面前夸自己为了女儿放弃事业有意思吗？虽然我也不在意。”
    杨丽又被噎了一下，缓了下才说，“我知道你怨我，对你，我确实不是个好妈妈，有了苏菲，我更明白这一点。不过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吗？我现在好好的照顾苏菲就是我在改变了，这还不对吗？”
    慕辰，其实是有点吃惊的，“你是要我为你的改变表示赞赏吗？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总是这样，只会以自我为中心，我真是蠢透了才跟你说这些，呵。”
    杨丽强忍住没有发火，又想了想，“你现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我可以给你付些学费或者房租。”
    慕辰低笑摇头，“我马上就要结束学习了，所有的学费和房租早都交过了。你还真是，呵呵。”
    杨丽有些尴尬，她看了看表，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慕辰，你爸爸是个好人，可他没有能力让我为他停留。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人是要往前看的，只有彻底放下过去才能有新的生活。”
    慕辰冷笑，“我和我爸就是你必须”彻底放下的过去”吧，好在我们彼此都早已放下对方了。今天的见面纯属意外，放心吧，我们再也不见，毕竟和你见面只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杨丽......
    慕辰在街上快步走着，走出许久，才慢下脚步，他拿出手机，下午四点多，算算国内时间，姜城应该还没休息，他拨出了电话。
    姜城的声音很愉快，“辰辰？下课了？”
    慕辰，“......”
    半天没有回应姜城的声音高了起来，慕辰甚至听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砰的一声，“辰辰？是你吗？出什么事了？辰辰！”
    慕辰回过神，他尽量平稳了语气，“城叔，是我，没事。”
    “辰辰？”
    慕辰有点哽，“城叔，真没事，就是想你了，想我爸了。”
    姜城的声音变得小心，“辰辰，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
    “我今天下午见到她了，她还是那个样子，高高在上，很坦荡很无辜很了不起很神圣的样子。”
    姜城？
    慕辰的声音很压抑，“她说她99年嫁给一个法国人，02年生了个女儿，然后两口子为了孩子放弃事业定居巴黎，因为不能错过小孩子的成长，呵呵，城叔。”
    姜城慢慢听明白说的是谁，倒是放下心来。
    慕辰走到广场边的长椅坐下，“城叔，我真替我爸不值，你说我爸那么好的人怎么就会找上她？你知道吗，她强调了半天的重点是”人是要往前看的，只有彻底放下过去才能迎接新生活”，我”
    姜城听出慕辰声音哽咽，他开口劝道，“辰辰，你不要伤心，为了这些不值得。”
    慕辰平静了一下，“我没有伤心，只有我放在心里的人才能伤我，她不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理直气壮！我真是替我爸不值！”
    姜城很心疼，“辰辰”
    慕辰抹了抹脸，“城叔，我今天跟她说了，我说”你不会以为我爸一直没再婚是因为你吧？你想多了。他早就放下了你，也有了真心对他好的人，他最后那十年过得很好，他对我爸也特别好。”我还说了，”虽然他们没办婚礼，但我也会一直当他是亲人，会为他养老送终，会把没来得及对我爸的好都给他”。城叔，是这样的吧。”
    姜城有些无措，“辰辰......”
    慕辰声音低沉，“我也是有了小勇以后才慢慢明白的，城叔，我真替我爸遗憾，如果你们在一起，他肯定不会那么苦。”
    姜城苦笑，“辰辰，你想太简单了，你爸他不是。再说了，你们家几代单传，要考虑爷爷。而且，你爸不止一次说过，因为有了她才有了你，就冲这个他也不后悔的。”
    “可我觉得你们这辈子都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姜城释然地笑，“不苦，辰辰，至少我不苦。我从小就活得像个孤儿，能和他认识，一起上学，一起共事十二年，能帮他照顾你爷爷，能送他，最后还有你，我很知足了。”
    慕辰，“......”
    姜城声音温和平静，“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不过我从来也没跟他提过，没打扰过他。你知道他给我留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你那天累坏了，可能没在意，他说，”那我先去了，不管你了”......多少年了，想起来还是有点难受。”
    慕辰喉头发紧，“城叔”
    “辰辰，你和小勇是赶上了好时候，所以，你们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