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陪伴
    忙忙碌碌这么久，慕辰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父亲和爷爷的离去，可现在姜城也走了，他强打起的精神一下子就垮了。
    慕文去世时顾宁和丁博文回来了一趟，一起送了慕文，告诉他下学期上课的事已经落实，又把这学期的书都送了过来。
    丁博文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还邀他一起回N市，可以去学校听听课，顾宁已经买了房子，不想住学校的话住他那里也很方便。
    慕辰拒绝了朋友们的好意，只说自己在家会好好复习的，人走了还有一些后续，逢七要烧纸，家里也离不了人。
    早上送姜城上了飞机，一再保证他会好好地，但回来后坐在书桌前，摊开的书却半天也翻不过去一页。
    中午时接到了姜城已到N市的电话，又胡乱搪塞着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午饭，正在看书。姜城也不再唠叨，让他注意休息就挂了机。
    慕辰站起来，转到厨房。这是他住了二十年的房子，厨房的设施换了几次，但每一处都是慕文留下的印迹，气息让他温暖又难过。
    觉得还是毫无胃口，就又走了出来坐在书桌前。
    不知坐了多久，天色暗下来，完全黑下来，他仍入定般地坐着，被无边的黑暗和孤寂笼罩。
    楼道里陆续传来人们走路说话的声音，又一家家的门被打开，被关上。
    妈妈走的时候他不怕，因为他有爸爸，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可现在爸爸也走了，他还有什么呢？
    家里的门除了他去打开，是不会有人再忙忙地进来了，不会有人换着花样给他做饭了，也不会有人总能轻易地看到他的无助彷徨，倾听他，抚慰他，鼓励他，告诉他世界的真相了......
    仿佛想起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却突然听到了自家门锁转动的声音，接着是日光灯突然打开的刺目。
    慕辰不由闭上眼，然后听到余勇焦急的声音，“辰哥！哥！”
    慕辰想起身，但坐了大半天他的身体僵得反应不过来，没等他回身，余勇就和着一股从外面带回来的冷气猛地从后面扑过来，把他和椅子一起抱住，“辰哥！你没事吧，怎么不开灯？”
    慕辰被他又按在了椅子上，只好侧过脸蹭蹭他的头，“没事，刚才看书看的睡着了。这会几点了，你已经放学啦？”
    发现余勇还背着书包，慕辰拍拍他的手，“先去写作业，我去做饭。今儿晚上想吃什么？”
    余勇还是挂在他的身上，闷闷地没说话，手却不松开。
    慕辰又蹭蹭他的头，“是不是吓到你了，没事了小勇，没事了，放开哥去做饭，我们吃面吧，你看你手这么冰，今天外面很冷吧，你要不要先给林姨说一声？”
    余勇还是挂在他身后，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狂跳的心慢慢回归原位。
    这两天他都一直陪着慕辰，知道人应该在家，可从楼下只看到黑黑的窗口，他一下子就联想无数。
    慕文走得太突然，就像余建国，都没有给他们一点准备的时间，这让他除了感概人世无常，还有了对生命易逝的深深恐惧。
    余勇平复了心情，也不说话，放开慕辰去换鞋，洗手，但他并没有去写作业，而是把游戏机联上电视开始刷俄罗斯方块。
    慕辰家里有电脑，也连着网，但余勇并没有痴迷游戏，这是慕辰的要求。所以现在经常玩的还是他们小时候的那几样。
    慕辰看他那样也感觉小孩是不高兴了，想到有时半夜余勇会探他的鼻息，心中不觉软成一片。姜城离去的伤感开始消退。
    走进厨房准备晚饭，屋子里只是亮了灯，只是从电视里传出了熟悉的音乐声，但整间屋子却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
    慕辰想，也许这就是陪伴的温度。
    他手脚麻利，先和面，饧面的时候把羊肉切小丁，先把肥一点的放在锅里用小火煎出油，等出油的功夫洗菜。
    时间有点紧，葱切段姜切片，没有切成末，又把土豆切丁放在凉水碗里，这样可以泡去淀粉让汤清爽不糊。然后是羊肉丁下锅，开大火，迅速地翻炒，中间还抽空把豆腐、萝卜也切好。
    等锅底的汤渍变清，说明水气已炒干。这时放进早已备好的姜片，葱段，辣椒面，一点五香粉再炒，然后依次放入豆腐、萝卜和土豆丁，炒得有些粘锅时加入开水，把火关小盖上锅盖焖煮。
    抽空又把饧了一会的面又揉了揉，然后洗出一把香菜和一根蒜苗，放在一边控水。
    看看锅，把火又关小一点后，开始洗刚才泡上的木耳，本来木耳也应该炒一下的，但是没洗出来，这会一边洗干净一边撕成小朵放进空碗里，又把香菜切小段，蒜苗切末放进另一个碗里。
    收拾好灶台，撤下了切菜的案板，拿出大一些的面案板，把盆里的面又揉了一遍，面还带着劲，擀不薄，慕辰也不在意。
    擀了一会厚厚地切成条，再往锅里加入热水，火开大，先放进撕好的木耳，然后把厚厚的面条抻了一下，搭在手腕上开始往锅里揪面片。
    这就是慕文常给他们做的羊肉小揪面，也是他们最爱吃的面食，地位等同饺子。平时都是周末炒出一锅臊子来，当天吃一顿连锅面，香得不得了。
    多出来的放冰箱，要吃的时候买点面条煮好了一拌，或者是添水煮成汤往里下面，但进过冰箱后就没有现炒出来时吃得那么香了。
    因为程序多，速度再快也得一个多小时，慕辰很少会放学现做。可今天他想做点麻烦些的饭。
    平时揪面的时候余勇都会过来帮忙，可现在却一直在玩游戏。
    慕辰也没说什么，等面揪完，又煮了一分钟，他放盐，关火，放进切好的香菜蒜苗，然后盛出来两大碗，端上餐桌。“小勇，来吃吧，面好了。”
    余勇置若罔闻，手就没停。
    慕辰无奈，知道小孩是被吓到撒娇呢。也不说破，走过去揉揉他的头，“好了，别生气了，快过来吃吧，羊肉面凉了就膻了。”
    看余勇还没停手的样子，就上去一把关了电视，把人拉了起来往餐桌上推，“我们小勇最好了，看在哥哥给你做小揪面的份上别生气了，乖。”
    余勇没说话，但一落坐就拿过勺子大口吃了起来。他中午在学校补作业就没吃饭，这会早饿坏了。
    他也知道哥哥心情不好，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可就是委屈，说不出的委屈。这会看哥哥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他，又是内疚又是甜蜜，面也变得更香了。
    吃了两碗还要添时，慕辰劝着，“别吃了傻小子，晚上吃多了小心积食，面和臊子都有，明早哥再给你做。”
    余勇哼哼，“我中午就没吃，我还能再吃一碗。”
    “中午没吃？林姨不在吗？你不会来这吃，对了中午怎么没过来？”
    这段时间余勇给林兰打过招呼，他都在这边陪慕辰，所以中午晚上的都会过来。今天姜城一走慕辰心神大乱，还没意识到小孩中午没回家，这会才反应过来。
    余勇坚持又添了一大勺，埋头吃，不说话。
    慕辰猜，“被留校了？打架了还是补作业？”
    余勇......
    “嗯？问你呢。”
    “补作业，周末的卷子我忘写了，下午要交。”
    慕辰声音严厉起来，“吃完饭就快去写作业，检查检查还有什么没写的，今天就都补上。不要有下次。”
    “哦。”
    吃完饭慕辰去洗碗，收拾好厨房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
    姜城刚走，从老家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收拾，慕辰开始腾柜子，安置东西。
    慕文走后他常穿的衣服就烧了大半，衣柜空了很多，慕辰这会细细地整理了一遍，等都收好，已经快十二点了。
    再看余勇还在写作业。今天本来晚饭就晚，他回来又赌气打游戏，加上初三了作业也多，估计还有要补的作业。
    慕辰不觉叹口气，走了过去，“还剩多少，明天不交的先不写了，洗洗睡吧，中午就没睡。”
    余勇奋笔疾书，“都是要交的。”
    慕辰气结，“你是不是最近作业都没写呀，老师没收拾你？”
    余勇没抬头，“不多了，还有两张语文卷子，其他的我都写完了。”
    慕辰叹气，余勇偏科，语文是他最头疼的科目，这两张卷子至少还得两个多小时的写。
    他拿过纸笔，刷刷地写了几行，“明天把这个交给刘老师，现在去洗了睡，再不好好写作业小心你的屁股。”
    余勇看看纸条，教语文的刘老师也曾带过慕辰，慕辰给老师保证会督促他本周内补齐作业。余勇松了口气，合上卷子，收拾书包。
    这两天姜城也住在这里，他俩还是睡各自的小床，姜城睡的里屋慕文的床。
    余勇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慕辰半躺着，正看着本书，另一边他的床也铺好了。余勇把自己的枕头拿过去，也没再搬被子，“我要睡这儿。”
    慕辰抬眼，“几点了，别闹，这么小的床你会掉下来的。”
    余勇不说话，自顾把枕头塞上床，自己也挤进被窝，侧过身关了灯。
    慕辰......正想把这破孩子赶下去，却发觉余勇的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头也埋进了他的怀里。
    这几年余勇自觉已经长大，个头又和慕辰差不多，平时最多的是把手搭在他哥的肩上，这么弱势的动作自余建国去世就再没有过了。
    慕辰不觉伸出双手揽住了小孩，一时无话。
    余勇不像慕辰体寒，身上什么时候都是热乎乎的，一会功夫慕辰就觉得暖得不行，他轻声说，“今天城叔走了，我有点乱，吓到你了？其实没事的，我会好好的。”
    余勇没出声，良久，慕辰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才听到一声低低的回应，“嗯。”
    一整晚慕辰都担心余勇会掉下床，一直没睡踏实，当然余勇手脚并用的把他当个抱枕勒着他也没法睡踏实。
    第二天他轻轻地从床尾溜下床，又光着脚走到床边穿上拖鞋，余勇还卷着被子没有醒，他要是翻过去下床肯定得把这小子弄醒。
    他穿衣洗漱，然后去厨房热汤下面，面快熟的时候才叫醒了小孩。
    余勇一直住在慕辰这里。
    慕辰要一天三顿的做饭，更被看着好好吃饭，还要早起早睡，生活一下子被迫规律起来，他的失眠不药而愈，精神有了很大的好转，看书也有了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