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家底
    慕文就葬在了慕爷爷旁边。
    那一片原是土葬的区域，并且都是合葬墓穴，慕辰不知道姜城是什么时候买下的那块地。整个过程他都有一种完全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挣扎在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里，心里还期盼着这是梦，天亮了就什么事都会没有。
    游离。
    等真的清醒过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这段时间慕辰一直住在老家。葬礼结束后姜城不放心，拉他去市里做过一个全面检查，最后的结果还好：他的心脏现在的问题都还轻微，只要用心将养，情绪稳定，不要过累，并不会影响寿命，也不会妨碍正常的生活。
    姜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看他渐渐醒神，才去打理工厂和医院。
    余勇在治丧的几天里一直守在慕辰身边，好像慕家的另一个孩子，甚至葬礼结束看到慕辰萎靡的样子都要陪着不想去上学，还是姜城把他赶去了学校。
    但他依然坚持每天放学后骑车四十分钟来老宅报到。
    慕文的突然去世让余勇在不可置信中悲伤不已，这么十几年的相处，在他心中慕文早已是如父般的存在。而现在更让他担心的是慕辰的呆滞，村里的老人说这是孩子被吓到了，还让城叔给叫过魂，可也没有什么改善。
    他对心脏病了解不多，却也知道那是慕文去世的原因。又听说当天早上慕辰也曾晕过去，之后就一直迷迷糊糊的样子，他担心的每天夜里都要醒好几次，探探慕辰的口鼻。
    这天晚上，余勇是搭姜城的车回来的，他们一进屋就看到慕辰正坐在桌边，桌上是已经做好了的晚饭。
    两人都有些怔忡不敢说话，慕辰苦笑，“我没事了，好像今天清醒了，城叔你们别担心了。”
    余勇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掩饰地大声说，“哥你没事太好了，晚上做的啥好吃的？闻着可香。”
    饭后慕辰把要去洗碗的余勇赶去写作业，等收拾好后姜城把他叫进了自己住的那屋，拿出了一堆文件。
    姜城有些犹疑地看着慕辰，“辰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真的好点了？”
    慕辰点头，“嗯，我没事了，城叔。前些天好像魂不附体似的，心里都知道，也着急，可就是回不过神来，今天突然就像睡醒了似的，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是你的检查报告你先看看。现在看着还好，可你也不要大意了，随身带点药，你看你爸......”
    姜城说不下去了，慕辰也沉默着。
    良久，姜城才又说，“我要是那天没让人收拾屋子就好了。”
    慕辰无法接话，他也无数次想着，要是那晚没有睡那么死就好了，要是能及时发现慕文离开就好了，要是......
    他转到姜城坐的两人沙发上，从背后揽住这个几天里就白发从生的男人，“城叔，你要好好的，你要是也，我真的受不了。”
    姜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良久才恢复了平静，他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又拍拍慕辰紧紧勒着他的双手，“好了，没事。我给你说说家里的情况吧。”
    慕辰抹了把脸，坐直身体，看着茶几上的文件。
    姜城先拿出一份，“这是医院的宅基地使用权证明，原本上面是你爷的名字，前几年听说这里要拆迁他就找了村里，把证过到了你名下。”
    看着慕辰询问的眼神，又解释着，“本来要过给你爸的，可你爸的户口早就转出去了，你爸就把你的户口转回了村里，先把证办好。他想着你就是考上大学只要不落户在外地，户口放在村里多久都可以，以后也不打麻烦。”
    姜城没说的是，慕爷爷原打算把建医院时买的两块宅基地分别给他和慕辰，刚好一人一块，而他们住的平房的宅基地则由慕文继承，这样可以保证真有拆迁他们能三分补偿款。
    但他不打算占慕家这便宜，就以他的户口还在省医院的集体户里没迁过来为由，拒绝了老人的好意。
    慕文劝说无果后也就不再客气，他们这几年经营的不错，知道他有，也不会接受，就直接把慕辰的户口转回村里换了证。
    姜城又拿出工厂的房产证，营业执照和章程，以及最近一期的财务报表，给慕辰解释，“工厂的房产证是落在企业名下的，公司注册的时候是两个股东，你爸和你爷各占50%，明天我们拿上证明去办个变更。因为有限公司至少要有两个股东，就给我算上1%吧。”
    慕辰急了，“城叔，你这说得什么话，我早听我爸讲过，当初买厂房你把自己的收藏变卖了五十多万，厂子也是你和我爸一直辛辛苦苦才做到今天这样的，我爷早就说过让你把他的股份变到你名下，厂子你和我爸一人一半。”
    看姜城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慕辰又说，“现在我什么都不懂，也不会进厂去帮你，明天去了我们这样改，你七我三，或者你八我二，这就足够多了。”
    姜城苦笑，“这个先放下，我给你交一下厂子的底吧。咱们厂是92年1月份开的，到96年情况一直都不错，但咱们生产量有限，产品也相对单一，只在周围两个省有销售，充其量算是个小品牌。这些年来，多少老牌的化妆品都被挤出市场了，咱们也一样。”
    慕辰，“......”
    “其实就是厂子刚开那两年最好，94年雅芳进到咱们省后就有些受影响了，到97年开始我们的生产就不再扩大，2000年后开始萎缩，中间我们处理了一些老的设备，这几年也没有再买新设备。这是上个月的报表，目前只是微盈而已。”
    慕辰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看了看手中的报表。
    姜城从文件中翻出了两本房证，“你爸知道你以后会考上大学不一定回石城，但因为不能确定你能考到哪去，前些年我们赚的钱他就都买成了门面，就在Y市，你爸说毕竟是首府城市，不会贬值。南汇商城知道吗？”
    看慕辰点头，又说，“我们在那买了四个门面，都是纯一楼，每一间大概是130平方，我的两间，你爸两间，他说以后过户还有一道费用，就直接写的你的名字，这是房产证。”
    看慕辰翻看房产证，姜城又说，“门面房好出租，我们又不在当地，那里物业好，打理方便，现在一年的租金是12万，两间是24万。”
    姜城又拿过两本房证，“这是你考到N市后你爸在那买的房子，是朝阳大厦的底楼和二楼，也是四套。这个面积大，一套是320平米，我们一人买了两套。”
    姜城的手抚过房证，声音带着怀念，“当初一平米是一万二，两套下来是768万，当时还是有些吃力的。我不太想买，你爸说，以后你可能会留在N市，等你定下来了，我们就带着爷爷一起过去。”
    慕辰接过房产证打开看了看。
    姜城也看着证，好一会才说，“我们贷了50%，这些年公司赚的钱，收的租都用来还这笔贷款了，现在大概还剩两百万过一点没还。”
    慕辰没说话，只是用手摩挲着房证。
    姜城叹口气，继续说，“这个房子当时买的是期房，去年初才彻底完工租了出去。不过那片还没起来，现在的租金也不高，一年是27万，两套下来54万，租房合同签了两年，明年1月就到期了，现在那片比当初要好许多，我们的租金也可以提一提。”
    姜城又拿出了一本存折，“这是工厂的盈利，每个月底清一次，盈余一分为二，你爸的都在这上面。”
    慕辰打开看看，上面有二十四万多。
    姜城接着拿出了另一本存折和两张定期的存单，“这是医院的收入，咱们医院其实收益一直不错，要论人均收入那是远比工厂要多。这几年没什么大花销，你爷的钱就一直没动，都在这了。”
    慕辰接过一看，是两张定活两便的存单，一份一百万，另一份八十万，活期折子上也有二十一万多。
    他们在石城并没有另外买房，慕辰上大学前一直住在xx厂分的那套房子里。而慕文虽然开着工厂，比起旁人也只是多个代步的车而已，吃穿用度都很平常，更何况车子还在姜城名下。
    随着工人陆续退休，这几年工厂里的人员一再减少，最近几年厂子也没有重新招人扩大规模，在大家眼中，就是慕文经营的很一般，也许有些钱，可最多也不过几十万而已。
    姜城看慕辰有些愣住，解释道，“我们买朝阳的房子时要贷款，你爷就把钱拿出来了，可我们当时还想着重新起一幢楼扩大医院就没有用。后来手续一直没批下来，咱这儿的环境又是越来越差，你爸说这儿已经不宜居了。你爷就把钱存了起来，说是给你娶媳妇用的，唉。”
    慕辰又看了眼存单，这才发现都是他的名字。两张都是五年期的，一张已经存了三年，另一张是一年多，但都是存于他的寒假期间。
    他不记得老人要过他的身份证，但他的身份证一直放在钱包里，爷爷要是拿去也很方便。想到老人这拳拳之心，不觉恻然。
    两人呆坐着，良久无言。半晌，姜城才又拿出一份开户证明和一张卡，“这是你爸开的股票账户。他股票买的不多，亏的不少……”
    说到这里苦笑一下，“你爸总说不管它，以后等你结婚的时候再变现。到时有多少都给你换个车，要是涨了给你买奥迪，亏了就买奥拓，反正都是四个轮子。”
    午慕辰……
    “我也不知道现在里面还剩多少钱，不过当初是投了二十万。这张卡和那个折子我们明后天拿上证明去银行变更一下，时间长了再打麻烦。”
    最后，姜城拿过四本专利证书和一份传真推到慕辰面前，“辰辰，工厂这些年最大的成就不是它的产品和收益，而是你爸研制的那几个配方，这是我们申请通过的四个专利，还有一个还在审批中。”
    慕辰翻看着专利证书。
    “我们在南方采购原材料时认识了一个闽南老板，他自己有花卉基地，但是没有好的配方，我们的产品他很看好，一直想买，这是意向书，你看看。”
    慕辰看着热敏纸上有些变形的文字。
    对方提出了两个方案，一是由对方购买五个专利配方，总价一百万，石城从此不能再自行生产这几种产品。
    另一个方案是由专利的发明人慕文或姜城前往对方生产基地，作技术总监，50万年薪，同时以5%的产品销售净利作为五项专利的使用费，期限三年，石城的工厂也可以开工。
    慕辰有些茫然，“城叔，你怎么想的？”
    “其实咱们厂现在一年的净利也不过50万。销售上不去，成本却越来越高，除了原材料，每年增加的工资、社保就不是小数，还有商场扣点也一直在提。单看他们开出的工资就比我们自己一年辛辛苦苦要挣得多。”
    慕辰，“……”
    “他们能拿出这样的条件也不仅是看中现有的这几个配方，而是我们的创新能力。说到底这几个方子含金量还是有限，他们一旦生产过了我们是保不住的。”
    看慕辰不解，姜城又说“有专利又怎样，维权太难，不说别的，光这异地就能把人拖死。或者他们随便改动一下我们也没辄，不过这个老板也算厚道，给三年的使用费意思也就是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