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君临天下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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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玘近来梦见灭天狼之事,昨日梦见林正棋,亦知晓了当初灭天狼之凶险。梁玉冒死相告,林正棋摘乌纱上谏,成了众矢之的。可知他如今仍为监察御史,此等正派之人,兴许可探得齐欢些许消息。
本以为会吃闭门羹,未曾想竟被请入府中。林正棋万没想到,齐青口中之人,竟是个七老八十之人。毕竟齐青一向以“小玘”称呼,初见着实诧异了些。
“林大人。”张玘行礼。
林正棋扶住他,“老先生不必如此。”
“林大人,我是……”张玘顿了下,“我是梁玉。”
“玉……玉公子?”林正棋惊讶不已,当初梁玉何等貌美,怎会成如今这般,“你怎如此……”
“说来话长。”张玘对他说道,“林大人,我来此并无他意,只是想向您探听一事。”
“何事?”
“关于他的下落。”
“你指的是?”
“正是。”张玘说道,“我苦寻无果,可他必定未曾死。他并未去过北荒,那些盛传之话皆为虚言。您在朝中,兴许更知晓当初情况,大人可否相告?”
林正棋掩上书房之门,命林骅在门前守着,而后对张玘说道:“当初他前往锦南治水,未过几日,圣上龙体欠安,从那之后再未上朝。半月后忽闻圣上连夜召见鲍丞相及兵部入宫,又派赵係这等戍官之将前去帝台肃清余党。待我得知东宫被屠,已是那等不堪之事传遍之时。其后我多次求见上奏,皆被驳回。此后结党盛行,以鲍厉及唐淮胜为首,唯独我与其他大人不从。后皇上便下令,撤我官职。如今,初复原职不久。”
“未已与皇孙归锦天城,大人可曾瞧见过他?”
“那时已被撤官,未曾见到。”
张玘叹了口气,“如此看来,归来这一切,唯有青儿知晓。”
林正棋想到从前,颇为无奈,感慨万千。
“那时圣旨一道道从宫中传出,可无人知宫墙之内到底如何。如今鱼跃龙门,一切不过是粉饰太平。”
“大人言下之意,他并非傀儡?”
“先前我本以为一切皆是太上皇旨意,或是权臣欲挟天子以左右朝纲、营私牟利。可前几日闻皇帝不允御医医治忠王,又闻太子之言,才知皇帝认定远舒死于薛秋之手,而薛秋乃是安平王所派,故才如此。我便疑他并非何皮影之帝,毕竟有此仇恨为因由,夺其帝位而杀之,亦有可能。其后他在朝臣弹劾之时护我周全,我便笃定他自是大权在握之人,他便是罪魁祸首。想来从前所见温文尔雅,才是那道骗过世人之影。”
齐睿认定是齐欢害死齐言,他与齐言皆为贵妃之子,借齐言从前势力,又借齐朔重病之机,逼宫造反,假传圣命,再来个名正言顺地退位让贤。
得之以谋,掩之以礼。
张玘骂道:“夫六道轮回,堕畜牲道却有人身。人模狗样,衣冠禽兽。为争权位,便化恶犬。刨坑害人,发疯乱咬。夫三生三世,前世无间,今生造孽,定无来世!夫因果报应,造恶因必食恶果,遗臭万年!”
林正棋虽未见过梁玉骂人,今日倒是见识了一番。他将那字条递给他,张玘才意识到方才失态。打来字条后,疑惑地问他,“你见过青儿?”
“我如今为太子太师,忠王居东宫为伴读,只见过一面。”
“他可还好?”
张玘一向以为,齐青纵使不在齐欢身旁,贵为皇孙,自然安好。可却见着自己未曾预料的摇头,又见字条上写着“吾亲张玘”及他所在,心弦若被游丝拉扯般绷紧了。只觉莫要轻对小儿诺,小儿皆当真。
“怎能安好?皇上恨安平王入骨,忠王受牵连,受尽欺辱。如今他重病在床,却无处求医,摆明皇上想任其在东宫等死。我本想寻他想见之人,想法子安排入宫,见他最后一面。你既能设局灭天狼,可有法子接他出宫?他若久于东宫,迟早会被折磨至死。”林正棋不忍回想齐青模样,但凡想起,心中便觉可怜。
“我是他最亲之人,怎会不顾。正如齐欢,他那般疼爱他,若非万不得已,又怎会离他而去。”玉兰香变得清苦,张玘将字条捏在手心,“让他再待几月。”
“我自会力保他。”
中元节至,七月十五。宫内做法事普度亡魂,亦兴放河灯悼亲送福。
“忠王。”阿仁将一盏五彩河灯递给齐青。
“这是你的,仅此一盏,我不可要。”齐青推却道。
阿仁执意递给他,“放河灯,亦是对生者祝福。奴才想让您健康平安,早离苦海。”
“早已说过,我也是落魄之人,不用再以奴才自称。我心中悼亲,心诚意安,不用再借这些外物了。我能活到现在,有你相助,也是得了亡亲庇佑。上天怜悯我,不会让我死的。”
齐青嘴上说无妨,手中抓着的膝上裳,却生了褶。
“阿仁无亲,为谋生路,净身入宫。并无可悼之人,您待阿仁好,阿仁亦想您好。”
终究年幼,这五彩河灯,齐青自然想要。他接了过来,放在手中看着,眼中泪光好似眼前河灯亮起的光一般,在眸中闪烁跳动。
河灯照耀得两岸通明,月似碧玉悬于枝头,五彩河灯漂流而下。齐青被眼前之景震撼,美好愿景充满他心头。他捧着河灯,护着那微弱的烛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温暖烛光的暖意轻抚着他鼻尖,他险些打了个喷嚏,只得拿远些。下石阶时亦小心挪动着,生怕烛火灭了。总算平安送至水边,轻轻放入水中,双手合十,颇为虔诚地悼念,而后将依依不舍地五彩河灯,轻轻送走。
“忠王亦来放河灯啊!”
听到这熟悉且细长的声音,齐青转过身去,打了个寒战。齐佑至中宫去了,剩下这群疯子。
“方才可曾看清忠王的是哪盏?”
“是。”那些人走了过来,河灯还未漂远,他们以手拨水扑灭那盏河灯。
“滚开!”齐青阻止它们,可惜那盏河灯本就脆弱,禁不起何风浪,眼见着被水打翻扑灭了。
“哟,灭了,可不吉利!说不定忠王所悼之人,难度苦海,永世不得超生喽!”
“不是……胡说……你们胡说!”
齐青急哭了。
“要不忠王您再捞起来试试?”
阿仁意识到危险,扑向那些人,“忠王快走!”
齐青犹豫之下仍跑开了,他们的目标是他,他若是跑了,他们亦不会与阿仁纠缠。
“青儿,快跑!”他耳畔响起回都那日齐欢的声音,他当时未曾回头,他亦不敢回头。如此刻一般,照着齐欢的指示边哭着,边向黑暗疾驰。
“啊……”
直到他跌入一个没至玉兰树旁他半身高的洞中,忽然好似被一只手拖倒拽入洞中,他吓得失声。此处宽敞了些,稍微够他蹲下。头顶便是泥土,阴暗湿冷。
“小不点,还未去抓你,便自己跑洞里来了。”
好熟悉的声音,齐青的心安静了许多。
“莫要说话,随我爬出去!”
齐青点了点头,黑暗里随他向前爬着,这洞并不宽,只够齐青这体型勉强攀爬,少年在前他在后,此刻正从玉兰树下经过。
可未爬多远,便听到头顶清晰的脚步声,少年忙低声说道:“停下!”
“陈统领?”
“杜公公,在东宫内如此疾行,不知有何急事?”
“无非来此,将这以下犯上的奴才还给他那不知规矩的主子!”
陈掣将阿仁扶了过来,“我去便可,今日宫内戒严,还是莫要吵闹才好。”
“陈统领所言极是!”
齐青捂着嘴不敢出声,即使眼泪鼻涕已流入口中。他们走远后,洞口忽有动静,许多土块落了下来,使得他们如同两只受到惊吓,毛发立起的小鼠。
只见洞口越来越暗,陈掣与遍体鳞伤阿仁见填得差不多了,踩了几脚,将土夯实。
“玉兰树啊!你若有心护我主,便将根朝此处生。”
阿仁跪了下来,虔心祈求。陈掣扶起他。
齐青忍着哭泣,顺着窄洞继续往前爬。
“来了。”
张玘掀开草席,待少年出来后,他将在少年身后爬出来的孩子一把搂入怀中。
若不是齐青所居地偏且靠近宫墙,陈掣献上东宫地图,又临时调走巡视之人。浑身是泥的齐青,也不会再次出现在张玘面前。
齐青闻到熟悉的玉兰香,在他怀中哭了起来,紧紧拽着张玘的衣服,生怕他再次离去,生怕这不过是他重病时的那些梦一般化为泡影,“小玘,来接我了。”
作者闲话:
我不会让阿仁死的,也不会让陈掣死的,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