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迷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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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夫人。”左手向右回环,停在右胯处,屈膝行礼。叶晗的声音隐约可辨颤意。
如果说有人能和黑暗共存,那这个人一定是凌然。
端坐在靠背椅上,凌然的容颜一如往昔的冰冷,不过初秋就已裹上了紫貂皮的大衣。皮毛顺滑水亮,不见一丝异色,一看就是极品。纯黑裙摆上绣着金色蔷薇,犀利冷锐,不带一丝感情的锋利。坐在那里,整个人都仿佛陷进了黑暗,永生永世都无法解脱。她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锋利如蔷薇。常年穿着黑衣、蔷薇般高傲冷漠、仿佛与生俱来的黑暗气质,商界也因此称呼她为“墨蔷薇”。
凌然本就是寒性体质,再加上在与时远陌结婚期间,她被强喂了大量影响她行动能力的药,它们的副作用侵蚀了她本就不好的身子,后来她的多次自杀更是大伤元气,致使她这两年已经完全受不得一丝的寒。而这样的经历,完全扼杀了她所有的感情,曾经笑如春山的女孩子,已经完全看不到光明的方向,只能在黑暗中沉沦,越沉越深。连自己,都被染成黑色。
黑色是冰冷与寂寞的颜色,但是凌然现在已经无法离开它,就像她现在已经无法离开药物一样。几乎没有人知道,凌然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她依旧高傲的活着,却没有人看到这高傲背后,有多少次的性命之虞,也没有人看到,她在黑暗中一把一把吞服下会让人上瘾的药物来维系生命。
但是这个“几乎”之外的人,就是叶晗。
作为世界瞩目的医学新秀,叶晗在学医方面有极高的天赋,而且因为她的心已死,完全不在意权力也不插手家族事务,凌然就挑选她作为自己的私人医生。
“过来吧。”凌然的声音带着掩饰的极好的疲倦,“坐下好了。”
因为水韵对凌然多年前的所为不满,所以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她当然也没有同来,从公墓出来就离开了。
“然夫人,上次给您的药吃完了吗?”叶晗公式化询问,从随身大包中拿出听诊器。看见凌然点头,心下一惊——上次给的药足以撑到她下次到来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快?
“你不用看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凌然摆摆手,示意她把听诊器收回去,“我最多再撑七年,不论如何,我都会在死前选出继承人的。可惜啊……你没有这个心,晚儿的心不够硬,漠儿她不是从商的人,桐儿的身体连我都不如,心儿又有那种病……真是,没有一个是成材的。”
叶晗无声,她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强悍的女人,号称凌氏支柱的女人,是真的老了,虽然脸上不大看的出来,但是她分明发现她的鬓角已染霜华,一丝一丝不易觉察的银夹杂在黑发间,她无法想象被她掩藏在那梳的齐整的鬓发下还有多少。她的心已经老了。一母同胞的兄姐都已离世,刚与丈夫离异就遭逢老父被害,心伤身伤的时候独自撑起家族大局,殚精竭虑地维护家族利益,小辈没有不对她心存几分恨意的。这样的凌然,又怎能不老的迅速?又能怎样在心底拥有正常人的感情?说真的,若不是因为离伤,叶晗一定会同情她,但是离伤死了,因凌然的示意死了,她对这个一生悲哀的姨母不是没有怨恨的。
“晗儿,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们都恨我,其实就连我自己都恨我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无力改变任何事。如果可以,我宁可我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死了。我记得我生下晚儿的时候,我也只有十七岁,你看现在,晚儿都那么大了。我生她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你以为,我不怨吗?我那么怨,可是没有办法。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改变不了就是改变不了。人这一生,总要承认有什么是自己办不到的才好。你认为呢?”叶晗的余光扫到杯中残温的水和打开的空药瓶,明白为什么凌然今天会那么多话了。刚服药后的时间,精神比较放松,人就容易变脆弱。于是她附和,知道这个时候的人基本上理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
其实凌然并不老,她也不过才三十六岁而已,但她看你的眼神,会让你误以为她已经经历了百年的沧桑孤独。即使是毫不关心家族内务的叶晗也对当年那段疯狂决绝的婚姻有所耳闻。她不禁佩服起凌然的精神坚强,若是自己经历那些悲惨的事情,恐怕早就疯掉了。
“你以后,都不许再在心儿面前提起那个人。”稍微清醒了些,凌然又恢复高傲冷漠的面无表情。叶晗却为她的命令颇为不解。
“程家那男孩吗?”
“你不懂。他们出事的时候你还没有恢复意识,所以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你从来没有把那两个人分清楚的时候。”
“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
“当年……”
当年发生的,不过是一场大火。
因欲望与贪婪而燃烧的烈焰。
……
“竟然是这样?!”叶晗的声音带了不加掩饰的愤怒,“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竟然不知道……原来在她为了离伤的死而自我封闭对外界一切都无知无觉的那一年里,竟然发生的这样的事情。她竟然还在水韵面前说出那样愚蠢的话。真是该死!
“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做下了这样的事情他却忘的干净!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叶晗几乎恨不能把程影枫咬下一块肉来,“水韵姐肯定不会记得,不过能忘记这样的事,于她也是一种幸福吧。”而自己,竟然是连忘记,都变得奢侈。
“水韵不是忘记,她只是想不起来而已。”凌然轻叹,“所以,不能让她想起来,否则我真担心当年的事情会重演一遍。”
“你要记住,那样的过往,是我们都无法忘记的,而水韵她已经失去了那些记忆,就没有必要让她再想起来。我怕的,是她会自己去追寻真相。水色的真相是不可以追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