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三长老，孟川唯一感兴趣点的是这个书院。
    不过孟川所知道的另一点是，据说掌门说门内长老应该是四位，一位早年有点分歧，寄居在外二十多年不曾回来过。
    只走到二门外才看到一处像是书院的地方，院外松柏丛生，隔窗可闻书声琅琅。
    院内有梅兰竹菊，假山活水，四时景物，布置可以说很精致了。梅树三两棵，兰菊成丛，然后是成片的竹林。孟川沿着林中小路向读书的地方去，走到中间却看见有人在竹林下休息。
    林中空地上布置有矮几坐榻，一青衣道袍男子在其上打坐。男子青年模样，盘膝而坐，身旁案上燃有檀香，看起来风雅别致。孟川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绕道，道人就察觉到有人经过睁开眼睛，淡淡道：“既然来到这里，何故不出声？”
    男子上下打量了孟川，和颜悦色道：“你就是掌门新收的弟子吧？过来吧，不用拘束。我道号天枢，按辈分是你师叔。”
    “晚辈孟川，见过师叔。”孟川拱手执礼，在师叔示意下坐到对面，“师傅说师叔在山上开了学堂传道授业，让晚辈修炼之余来看看。”
    师叔听见掌门支持鼓励眼睛亮了，还没做声，突然脸庞扭曲了一下，快速收敛表情，故作淡然姿态道：“哦，开学堂也没什么，只是教些四书五经，天地自然的道理。”谦虚完，接着诉苦，“虽然人不多，但学生年龄资质不同，同堂授课其实不妥，解疑释惑确实苦于人手，”最后提议道，“师侄无事的时候，可以来帮忙看着。”
    孟川：“……”师叔看起来平易近人，是不是有点不靠谱？我只是来看看而已，为什么就派上活了？山上这么缺人吗？
    如果不是见过修行的奇异，孟川都要怀疑自己是被拐来当苦力的了。还有，说是人手少，请问你现在不是在闲着吗？
    真人眼睛虚眯，一脸淡然，余光盯着孟川，盘起的腿悄悄却动了一下。
    孟川面无表情转移话题，“师叔在做什么？打坐修炼还是休养调息？”
    感觉到小东西作乱，真人僵了一下。看着孟川也不是那么处处可眼了。呃？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直接呢？他能说自己在效仿俗世名士感受自然，谈玄论道写意风流吗？掌门师兄这徒弟真的没问题吗？两人相对沉默着，一边转出来一个布衣少年，“先生。”
    真人招手示意少年近前一边介绍，“这是季离，离儿是山下来求学的，只是没有钱交束脩，我只好留下他帮工抵债。”说着很伤心的叹气，“只有他帮我了。”
    少年十四五岁，看起来其貌不扬温和敦厚，孟川却看出来少年身上似乎有灵力修为不比他低多少。不会是师叔偷偷收的徒弟吧？
    少年坐在真人一侧，低眉顺眼的给师叔斟完茶，顺便给孟川倒了杯。孟川看着季离举动，突然提议，“同堂授课，师叔可以让学会道理的学生去教没学会的，既可以促进同窗之谊，也可以让前者加深理解。”完美！
    师徒：“……”
    真人又抖了一下，忍不住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轻咳一声，“茶也喝完了，我该去看看学生朗诵情况了。师侄如果没有要紧事，就让离儿带着你在修文院转转。”说完不用两人应答，飘然起身，径直向竹林深处书斋学堂而去。
    真人背影急匆匆的，孟川万分不解，“哎，师叔怎么见到我就要走了？有什么急事吗？”
    季离一边收起孟川没动的茶杯，一边带着笑意轻声解惑，“咳山里蚊虫比较多，打扫干净了一会儿又会聚起来，先生刚学这等幕天席地，饮酒茗茶的名士风流做派，还禁不住蚊虫叮咬。”
    孟川扫眼看见青石坐榻上爬上来的蚂蚁，“啊，应该有驱蚊虫的药吧？药草香囊熏香什么的。”说起这个，孟川不免想起蚊虫肆虐，堪比生化危机，还没生产能力的末世，那时是成灾能危及小命的。
    现在还是春季，蚊虫没那么嚣张，夏天，还是山里，要是没有驱蚊虫的手段，那可够受的。
    季离点头，“香囊放室内还可以，空旷处用处不大，药材熏香还没试过，改日问夫人讨些试试。”
    孟川随手捏死手腕上的蚂蚁，从坐榻上跳下来，提议道：“扫净之后撒一圈药粉也可以。”
    看来这位师兄真的很讨厌这些小东西啊，季离忍笑应诺，转而遵师命提议道：“师兄第一次来，若想在修文院转转，我可以代为指引，请师兄看看院内景色。”
    看应对态度，长老实际是把季离当亲传弟子培养，而不是学生。
    孟川摆手，“不用了，我只随便看看，在这站一会儿就好，你去忙吧。”
    确定孟川的拒绝，季离留下嘱咐，端着茶盘离开，“好吧。师兄有事可以到学堂找我，沿着路直接能到。”
    “嗯。”两人离开后，孟川独自走入林中，在方寸之地，看竹影飞叶，清新自然。不远处绵绵传来读书声，驻足听了很久才悄然离去。
    回到弟子院落，孟瑞正候在廊下，看到孟川起来上前迎接，“公子，你去哪里了？午饭我已经取回来了。”
    一边洗手擦干，孟川可有可无的回答，“我出去转转。”看着孟瑞打开食盒，取出膳食，突然想到，“今天才知道山上有个书院，叫修文院，收留山下学子读书，你要是在这里呆着无聊，可以去读书学字。”
    看出来孟瑞与孟川父母感情颇深，这一次受了很大打击。虽然孟川心里没多少正能量，也知道整日伤春悲秋不是办法，不如找点事做。
    谁知孟瑞闻言摇头拒绝，“小人只想留在这里照顾公子。”
    孟瑞不多说话，看起来主意已定。如果他自己有决定，孟川也不喜欢强求，只淡淡提一句，“无事出去看看也好。”
    孟瑞也低头应是。
    傍晚时刻，孟川在屋内打坐时，感觉到一股异样。警觉的睁开眼睛，看到空中漂浮一团灰雾，慢慢凝出一个人形，那人初成形就一直死死盯着他。半晌开口，“你是谁？为什么占着我的身体？”
    这声音似乎是直接出现在脑海，轻微的不适感令孟川摇摇头，反问，“我就是我，你又是谁？”
    黑影看起来不太清醒，一动思绪更加混乱，“我是孟……不对，我是风……啊！”越想越痛苦，黑影禁不住发出嘶叫，黑雾凝出的身形几乎要散开。
    以黑影为中心，爆发出一股强烈啸风，把屋内书页装饰吹的哗哗作响。孟川冷眼旁观，“别激动，你身体马上就散了。”
    黑影不再纠结破碎的记忆，那人站在地上，周身黑雾波动慢慢平复下来。赤红色双眼盯着孟川，道出残缺记忆中的事实，“我就是你，我才是孟川，这是我的身体。”
    孟川不是不相信这位说的话，冥冥中的联系也告诉自己，他说的是真的，只是，“你跟我长的可不像，你确定你是原装货？”
    黑影晃了晃，“我……”
    之前说过，孟川前世和现在的脸七分相似，末世中漂泊，前世比他现在还瘦点。
    如果说孟川跟原身的差异是性格气质，那这鬼魂就是另一种风格。孟川眼睛沉默深邃，眉纤嘴薄带着少年的锋锐，五官只能说干净普通，组合起来有点小帅，面前这张脸就精致秀气多了，看起来更像女孩子。
    但孟川也没觉得自己就是正主，都是偷来的东西，没谁比谁正义，那谁能拿到就看本事了。
    活下去的机会，没有先来后到，只有胜者为王。
    已经完全恢复人形，站在地上，抱着头喃喃低语，“可我就是孟川啊，虽然我好像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风……我……”
    门外传来孟瑞的询问声，“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风有原先的记忆，这一声提醒了他，风仿佛找到了证明自己的方法，直接呼唤，“阿瑞！”只是这声音孟瑞听不见，没有反应。
    外面孟瑞叫门叫的有点急了，孟川才回神回应，“没事。”
    孟瑞手放门扉上欲推，又放下来，“我听见你屋子里有声音。”
    孟川随口搪塞，“有老鼠吧。”
    喊了几声对方没应，风没有再喊，也没试图走出去，吸引孟瑞注意。看着像认清事实，被打击自闭了，转眼化为黑雾，自动没入孟川眉心。
    大脑何其重要？孟川才意识到这位置有点危险啊，忙试图拯救，挣扎道：“喂，别回去，聊聊天也行啊。”
    晚饭过后，两人吃过饭踏着月色回来，孟川看着矮了半头的孟瑞，试探叫道：“阿瑞？”
    孟瑞抖了一下，缓缓应声，半晌忍不住问，“少爷为什么突然这么叫？”
    这什么称呼？太肉麻了！孟川暗骂自己好像有点蠢，一边应付孟瑞的疑问，“呵呵，我以前好像是这么叫你的？随便试试。”
    “以前？”孟瑞沉默一会儿，“少爷变化太大，我不太记得了。”
    “记不得就不记了，一切向前看。”
    风中似乎夹杂着一声叹息，“对啊，向前看。”
    是夜，孟川呼唤不出新认识的阿飘小伙伴，一边修炼一边面无表情恼怒着。
    隔壁阿瑞对月愁思。
    另一边，段夫人看着带伤回去的儿子一脸心疼，急忙唤人拿药来，“怎么受伤了？”
    方世铭眼睛都不眨的扯谎，“磕的。”
    夫人拿手巾浸温水擦拭，一边低叱，“世铭，你是不是又跟你师傅弟子打架了？他们都是官家出来的，性格跋扈，惹不起。”说着叹口气。
    “他们还好。”一口气叹的方世铭心里难受，加上方世铭不习惯这么被照顾，忍不住想扭头。
    夫人见儿子别扭，微微一笑，把手巾塞方世铭手里，让他自己捂着。
    段夫人转手拿起盛药的瓷瓶小罐，一边闻嗅，挑出药膏，一边口气淡淡教导，“你父亲的弟子，我看他挺稳重，不骄不躁性格也好。你若有心，就多亲近你父亲这一脉的弟子，不要抱有敌视，来日儿子徒弟相伤，让你父亲难受。”
    “是，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方世铭应对这么郑重，倒叫夫人愣了愣，感觉有什么不对，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