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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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的雨居然倒着下。
地下水正在极速上涨,陆亦的心揪了起来。她努力使自己平和,将注意力转向信号追踪器,车朝着信号源疾驰而去。
赵畅几个浑身透湿地躺在长满枯草的凹地里,面色青灰不省人事。
六人的手心里俱紧紧攥着颗尖锐的动物牙齿。
“这雨来得不对劲”。王千玺皱眉看着与云层交融的水龙,水幕间电光闪耀。
“四爷爷”。急得跳脚的秦珆恨不得一头栽进井里。
“珞子和小安一定行”。秦踣按下心间焦措:“你现在下井只有适得其反”。不是被水龙卷上天,就是遭雷劈。
“可……”
“珞子是族长,他知道该如何处置”。骤然间,秦踣定了心,秦珞称得上是秦家最出色的御龙人,何况还有了闺女秦安,井底之事自当无虞。
秦安被蛇尾巴直接拍井壁上,好在井里瞬间水波翻腾,消弥了蛇身奋力挣扎造成的巨大杀伤力。
井口上方布满网状雷电,迫使解伎和大蜈蚣匍匐在井沿下,难以动弹。
水柱倒涌出缚龙井,秦安双腿蹬着井壁,紧抓住沿口上的青龙浮雕,替仍在犹豫的秦珞抵挡越压越低的水龙雷暴。
秦珞只需挥剑斩断缠绕在腰间的蛇信,便能借雷电之力斩杀白蛇。
人眼与蛇眼四目相交,解伎仰面看着秦安。
千余年来,只有秦家会教养出这等枉顾自己性命的疯子。
白蛇轻摆伤痕累累的尾巴,吐出嘴里叼着的秦珞。
雷暴编织的电网在秦安的后脑勺处咆哮,水柱自动绕过其身体,喷涌向井口外的天空。
解伎驾驭天龙极力避开水流,镰刀形腭牙紧咬住白蛇的下颌。
白蛇竭力挣扎,秦珞执剑横切其背,随着天龙撕扯,一个浅青色头颅从莹白的蛇皮中褪露出峥嵘。
疾风暴雨砸得屋顶不住轻颤,王家的院子里已积起了水,秦踣站在雨中,仰头看天。
“四伯,这雨下得太鬼畜了”。陆亦打着伞,仍被浇得透湿。
“小陆,你看那儿”。
陆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混沌的云雾里,隐约显现出一道彩虹。
“谢天谢地,雨就快停了”。陆亦丢了雨伞,兴奋不已地欢呼。
云里雾里,晶莹的雨点星光般闪烁着飞向天空,将喷涌的水龙装点成火树银花。
王千玺虔诚跪在雨中,对着天空恭恭敬敬三叩首。
“爷爷,咱家果真有眼宝井”。王宇追逐着闪闪烁烁的雨点,雨点儿似有灵性,围着他欢快跳跃,而后消融于水龙间。
解伎倚靠着井壁,对着无妄支离破碎的魂魄出神:“无妄,我会一直陪着你”。
秦珞不知是摔晕了还是精疲力竭地睡着了,躺在被撕扯下的蛇皮里一动不动。
丫的憨货,你是条青龙,不是撒娇的毛孩子。
秦安艰难抬起手臂,推开亲昵蹭过来的龙脑袋,好在这丫把水都整天上去了,不至淹了赵佚和卫愚夫。
卫愚夫与赵佚无语跟着赵谟,沿陡直的裂隙一路上行。
“那个顽固的老鬼教我无从下手,既然说不通只能靠你打过去”。赵谟站定在洞**,回看向赵佚:“你不必留情”。
“那可是你家的祖宗”。赵佚没好气地撇嘴。
“想想你脚下成千上万的骨殖,那里头有你的祖宗”。赵谟声色平淡道:“一缕执念不绝的魂魄罢了,而我们活在当下”。
“我绝不会对灭我种族之辈客气”。赵佚矮身钻进石洞。
卫愚夫看看赵谟,放下背包拿了弩弓紧跟上赵佚。
长得酷似兄弟,祖上却是积年的死对头,卫愚夫很好奇,这俩平日如何相处。
握草,难怪赵谟被揍得鼻青脸肿,能在一屯持戈、矛、钺、铍的重甲武士围攻中脱身,看来他家祖宗还是手下留了情面。
赵谟抽出岩镐四下敲击,将可塑性炸药填入浅浅的石缝中,随着爆破声响起,花岗岩被崩出条半人高的裂隙,赵谟踩着砾石猫腰半蹲着滑进石穴。
石穴高度仅有一米,挖成深釜状,嵌着一座看不到底部的黑石台。
一束天光被神奇引入地下一百米深处,照在由四条青铜链紧紧困锁的骸骨上。
屈膝跪着的骸骨虽被石穴顶上的望天犼压低了头颅,黑褐色眼眶仍看向天光的源头。
赵谟掏枪连射青铜链,锁链应声而断,黑石台中央升起诡异的鲜红色旋风,失去青铜链支撑的骸骨在旋风中缓缓转动骷颅朝向赵谟。
赵谟跪坐在砾石中,平静对视着黑褐色的骷颅。
旋风仿似浸透鲜血的利剑劈碎望天犼刺入穴顶岩石,崩落的花岗岩四溅飞射。天光瞬间湮灭,石穴已然与上方岩洞贯通相连。
旋风中心的骸骨直立起来,足有两米高。
赵谟看看头顶上布满裂痕却并未坍塌的花岗岩,摁亮手电照向赵佚。
赵佚紧握拳头,手背上糊满鲜血。卫愚夫躺在他脚边,额头青紫高高肿起老大一块。
赵佚怒目瞪着手电光那头的赵谟。
旋风停在赵佚身畔,一屯五十名重甲武士支离破碎成烂骨渣。
晃动的手电光照见一袭破烂不堪的麻质长袍,长袍里裹着具直立不倒的干尸,双手曲握着一柄青铜长剑。
赵佚抽出背后的陨铁剑倒转剑柄抛给赵谟,纵身抵挡住席卷向干尸的旋风。
干尸手中的长剑蓦然飞出,绕过赵佚夹裹着陨铁剑横空斩去。
赵佚、赵谟被旋风重重掀翻在地,青铜剑与旋风干作一团。
赵谟撑住腰肋,重摔落地时可能伤了肋骨,赵佚吐出一大口淤血,要不是赵谟挡在身前,估计他已经被生气暴怒的自家祖宗当场凉办了。
两人看看不省人事的卫愚夫相对苦笑:“一个老鬼就够咱俩折腾了,你丫的竟然还放个更难缠的出来”。赵佚按压赵谟的腹肋,这丫折了俩肋骨,还好没戳进内脏里。
懒得看头顶上打得火热的老鬼,赵佚拿军刀将防水外套割成宽布条,小心替赵谟扶正固定肋骨。
赵谟点烟深吸:“无名,你就别折腾了,抽根烟歇歇等死也不错”。赵佚撑起上半身抵靠着岩壁,接过赵谟递来的烟。
岩洞深处传来潺潺流水声,从岩隙里渗出的水在洞底汇成溪流。
“老大,那是神马鬼”?岩洞里除了俩人的香烟火,弥漫着点点莹亮的闪光。
平躺的赵谟扭头看着地面,水流卷起骨渣,俄而化作萤火:“你出去了请秦珞吃顿好的”。
“那也要等咱俩出去再说”。赵佚拔出插岩壁里的陨铁剑递给他:“丫的,管那俩老鬼是谁家祖宗,咱不能等死,得反抗家暴”。
赵谟笑得按住了软肋。
赵佚拽过背包,掏出皱巴巴的画册,扯下干尸身上的烂麻衣,一页页金箔覆上干柴般的尸体。
“无名,你还嫌那俩冤家打得不热闹”。赵谟提剑搁开扫向赵佚的旋风尾巴。
“势均力敌的公平之战有何不好”。
话音才落,青铜剑柄“噌”地插回干尸曲握的手掌中,旋风里伸出只残缺的骨掌,重重扇赵佚脸颊上。
赵佚的左脸颊立马肿起五条指印。
“您老当着外人好歹留些颜面,别打脸”。赵佚吐出一嘴血腥。
“吾辈怎会生养出此等不孝子孙”。金光闪耀的干尸抖得快要散了架,调转青铜剑尖拄于两脚间。
“超脱困锁此间数千年的魂魄,有子孙如此老夫无憾矣”。旋风昂然悬停于赵谟面前,隐没其间的高大影子深深一揖。旋风骤然消失,一具骸骨坠落于黑石台上。
赵谟丢了剑,恭执秦礼相向。
滂沱大雨直至天黑方收,雨停后夜空清朗月明星稀。
汪指导员打来电话告知姬溯望,特警战士们身体状况尚可,但精神有些恍惚,想邀请教授去武警医院排解疏导。
秦踣打起探灯照向井下,嘱咐秦珆寸步不离地守着井口。
秦安坐井底里,头顶上的灯光令她倍感温馨。秦珞一骨碌坐起身,解伎仍在发呆。
“此间魂魄皆已借青龙飞升得道超脱”。秦珞拍拍身畔铺满整个井底的蛇蜕。
解伎飘然而至倚靠着他,她贪恋男人温暖的肉体,更难以割舍与她相守千年的无妄。
秦珞拢起无妄沉沦的魂魄铺陈在蛇蜕上:“解伎,有时候错过也是新生的起始”。
“疯子,秦家人都是疯子”。解伎鬼叫着往岩隙里钻。
秦珞揪住其颈项将她裹入蛇蜕:“我知道你害怕重返人世,我会替你们选处清净自在之地,容尔安享夫妇人伦”。
解伎羞红了脸,将头缩进蛇蜕中。
整理剩余装备,秦珞、秦安啃俩压缩饼干沿陆亦铺设的绳索爬上进大宗墓的甬道。
秦珞试着联络赵佚,耳机始终只有嘈杂的电流声。
拿出赵佚自制的黑曜石颜料,秦安仔细给白石照壁阴刻部分的图案填色。
两仪二圣,烛照幽荧。
“珞子,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照壁后吸引我的东西消失了”。秦安涂完最后一条线刻:“月亮与太阳为何反差如此巨大”?
秦珞看看腕表,已是凌晨两点,与赵佚约定进入大宗墓的时间点。
“砰砰砰”,不远的某处传来一阵激烈枪声。
秦珞与秦安同时拔剑,一团的黑影骤然越过照壁猛扑向俩人。
秦珞横剑拦在秦安身前,尖利的爪子抓在他的左肩上。
“珞子”。堃靇剑刺入黑影体内直沒至剑首,温热的血滴飞溅到秦安脸上。一对尺余长的獠牙挑刺向秦珞胸口,秦安横着将他扑倒压在身下。失去知觉前,秦珞本能地带着她翻滚下甬道。
秦安的脚踝被绳子拖拽得生疼,“噗通”一声,不知神马东西从俩人身边滚落入井底。
“小秦,伤哪儿了”?卫愚夫解开缠在秦安脚踝上的绳子,打着手电前后上下仔细瞧她。
赵佚扶起左肩血肉模糊的秦珞,撕裂的皮肤下能看见凸起的锁骨,所幸他生得高大,换做秦安,估计脖子已经没了。
“反应慢、体力差。秦安,回去你得好好练体能”。赵谟从井下攀上甬道,用割成条的蛇蜕裹住秦珞的肩膀。
“老大,我送秦洛去医院,剩下的事归你”。赵佚背起秦珞就走。
赵谟撸起秦安的裤脚,方才绳子甩得急没控制好力度,小腿被勒出老大一片青紫。
“没事,我得去医院照看珞子”。秦安爬起身追上赵佚:“老大,记得留块野猪肉给我,不斩它千刀我跟您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