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游 19、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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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丘方圆十里,最高不足四丈,生长着各种杂树野花,修竹绿蕉。其上石径蜿蜒盘旋,漫步其中,有山中寻幽之妙。土丘坡上绿萝森森,荆棘满布。偶有一处不同,磨盘大小的棕黄石块堆砌成一丈高的石坡,罗汉松扎根在石缝里,斜斜支着身子,凌空而立。一步之外是座伞状的木质亭子,亭子底部围着中央的支撑杆有一圈木板以供旅人休憩。亭子里铺着石板,不怕泥泞。倒是石缝里不时有蚂蚁爬来爬去,个头很大,足有马蜂大小。也不怕人,有时会顺着亭子里的座位爬到休憩的人身上。
李玄站在亭子里,举目远眺,一条玉带般的河流绕着土丘流动,那就是吴郡府城的护城河。这河流经吴郡七八个城门,离李玄最近的就是葑门,那里每日早上都有船娘渔夫兜售各种应季农产品,春天的茭白,莼菜,夏天的鸡头米,秋天的菱角,冬天的芽菜。更有银鱼白虾大闸蟹等湖鲜。
飞虫不停扑向李玄,他很后悔今天郊游穿了姜黄色的衣袍,这颜色对虫子而言可是十分刺激。他唰展开手里的燕尾镂雕青竹扇,用力扇了几下,似乎这样就能让蛇虫鼠蚁远离。
随从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拿出一个香囊挂在他腰间,是他嫌女气出门时拒绝挂的。
他眼珠转转,装作若无其事。
正想张嘴说什么,就听不远处的松林里有铮铮声传来。李玄望望天色,乌云不知何时罩住了整个苍穹,一股风雨欲来的紧迫感在蔓延,下方护城河里的小船已经消失无踪,路上更没有了行人。
又是一道铮铮声传来,李玄忙极目远眺,就见一个英气逼人身材魁梧的二十多岁黑衣男子盘腿坐在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松树下,他膝上放着一把宝剑,那宝剑用鳞皮包裹着剑柄,剑柄上端与剑身连接处的两旁,亦即剑鼻上点缀着金星,宝剑不时发出鸣吼声,将头顶的松针震的纷落如雨。
李玄见是一位奇人,正想走过去结识,就被随从拉住了,随从耳语道:“稍等。”
李玄不知要等什么,却知道随从不会无的放矢。
就在这时,从那黑衣男子对面的松树上跳下来一个人。那松树高有七八丈,人跳下来如同雪花落在水里,轻的连个涟漪也没有。这人不凡,至少李玄二人是做不到的。
跳下来的人身着紫红衣袍,头发用金冠束着,手里拿着佩剑,已然出鞘,长身玉立,如同仙人。只是诡异的是他身周不是清气却是黑气环绕,那黑气浓密地如同云雾,似乎能把人濡湿。
李玄轻咦了一声,目不转睛盯着那两人,猜不到事态会如何发展。
黑衣男子十分镇定,好似完全没看见紫袍人,动也不动坐在那里。
紫袍人很被动,只好主动开口,语气毫不掩饰傲气:“我是天界的人,知道先生有把神异的剑,希望借给我瞧瞧。”他手指抓着佩剑的剑柄,有些泛白。
黑衣男子回答道:“这不过是把普通的剑罢了,不值得你赏玩。天界难道还在乎这种剑吗?你还是不要说笑了!”
紫袍男没想到会被这么干脆的拒绝,脸涨得通红,眼中不掩羞恼。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发作。
他又请求道:“我只是想见识见识这剑的奇异,并不会据为己有,还请先生允许。”
黑衣男子摇摇头,并不说话。
紫袍男软磨硬泡了一阵,黑衣男子只不同意,到了最后,就理也不理他了。
奇怪的是紫袍男并不放弃,没完没了的央求,连李玄这个旁观者都不耐烦了。
就在李玄眨眼的时候,黑衣男突然暴起,一剑砍向紫袍男,眼见宝剑的剑锋就要落在他头上,紫袍男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团黑气落在地上。
随后,黑袍男从身后拿出一个葫芦,将黑气收了起来
李玄大奇,走过去,拱手行礼,道:“这位兄台,在下吴郡李玄,这厢有礼了。”
那黑衣人面色冷淡,道:“在下荥阳郑云馗。”
李玄好似没看到他的冷脸,问道:“郑兄,那紫袍人真的是天人那?”
郑云馗道:“或许。”
李玄又问:“那人全身环绕的黑气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对人有害处?”
郑云馗道:“那是阴邪之气。紫袍人可能是受阴邪气所伤的天人,也可能是堕仙,还可能本身就是修炼淫邪之气的邪修。”
李玄忙问道:“莫非修行界也有正邪之争。”
郑云馗道:“那是当然。你以后就知道了。”
李玄瞅瞅郑云馗手里的宝剑,想判断它的神异之处,却看不出什么。
郑云馗见他很感兴趣,将宝剑递给了他,道:“你可以拿着看看。”
李玄大喜过望,双手接过,轻轻摩挲剑身,剑身颤抖着,发出嗡嗡的轻鸣声,似乎在和他交流。
李玄惊奇不已,问道:“莫非这宝剑已经有灵?”
郑云馗笑笑,没有说话。
剑锋冰凉如水,李玄摸了又摸,终究不舍的还了回去。
李玄想到那葫芦里的黑气,问道:“郑兄,那黑气怎么处理才好?”
郑云馗道:“过个几天,太阳一晒,就自散了,不用理会。”
李玄一向钦慕这样的奇人异士,好奇他们不同于一般人的世界。在他的想象中,那些世界是奇幻多彩的,充满热血与激情、勇气与渴望,有爱情、友情、亲情,有对世界与自我的探索。总之,那是每一个年轻人的梦想。
于是,李玄热情地邀请郑云馗到家里做客,还再三表示只是想结交他这个新朋友。
他厚着脸皮说:“都说倾盖如故,白首如新,我虽然不才,却对郑兄一见如故,还请郑兄千万莫要再推拒。”全然不顾随从的暗示,充分发挥了他为达目的不惜甜言蜜语、不顾廉耻的处世哲学。
郑云馗少言寡语,看起来是个酷男,其实心肠软,最见不得别人对他的热情,就点头同意了。
这把李玄高兴坏了,他就说,自个一向有好人缘吧,没见刚才郑云馗都把最宝贝的宝剑拿给他了吗,请他去赴宴再回家住个两天自然不在话下。
三人从土丘上下来,顺着护城河边的石板路到了一处码头,上了艘小船。
李玄对船娘道:“麻烦这位娘娘送我们到松鹤楼。”
船娘利索地答应了。
李玄这才对郑云馗道:“先带你去吃本帮菜,再带你回家。”
郑云馗点点头,没有客气。既然答应了,他就不会再扭捏。
三人坐在船头,迎着风,穿过三四座桥,从城外的护城河转入内城的青河,顺着河道一路摇啊摇,又转过几个弯,停在了太监弄的码头。
从这个码头上岸,再步行盏茶工夫,就能到目的地松鹤楼。
李玄笑着,与郑云馗把臂同行,看得后面跟着的随从别扭不已。
才一走进松鹤楼的大门,见到那巨大的古松丹鹤屏风,郑云馗就停了下来,手里的宝剑正铮铮地鸣叫。
他轻轻摩挲着剑身,似乎是在安抚剑灵,鸣叫停止了。郑云馗开始全神贯注地端详那画面,久久不动。
李玄来过多次,也胡乱看过这松鹤图,却从没发现过异常,一时有些莫名。于是再次察看,只这次用上了神识。
其中一只丹顶鹤正面朝着观众,它白色羽衣如玉如雪,头顶一抹朱红鲜艳夺目,优雅地伸着颀长的脖颈,双眸看着画外,里面似有星光闪烁。那模样,那神情,越看越像人。
李玄敢发誓,那只丹顶鹤刚刚冲他眨了眨右眼。那副欠扁的表情总让他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又将神识转移到其他几只鹤上,除了两只娇小的,红日之下的地方空了一大片。他模糊记得那里有过一只腾空飞翔的鹤,也是只成年鹤。
这时,郑云馗动了,他跟着伙计走到一张四人桌坐下,李玄赶紧跟了上去,随从紧随其后。
等菜的时候,李玄问郑云馗道:“郑兄莫非从那幅松鹤图上看出什么了?”
郑云馗笑笑:“道中有万物,万物皆有道,亦可入道,无有差别,此乃天道之道也。”
李玄听得一头雾水,让他解释一下,他只摇摇头。
李玄深恨自己悟性不高,有些沮丧。
郑云馗于是安慰他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李玄更萎靡了,大概是小时候母亲总要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这二者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很快他又给自己打气,毕竟很多道理长大后还真的懂了!
饭毕,伙计送了一大盘水果,说是主人家特地交代的。里面有不少南方水果,像荔枝、芒果、山竹。
郑云馗啧啧称奇,作为一个人生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中原之中原的荥阳的他没见过这些南方热带水果。
倒是李玄道过谢,好奇地问:“你们主人家是谁?我们好像都不认识。多谢款待了。”
伙计奇怪地说:“怎么会?刚刚我家公子还说和你一见如故,让我们好好招待你呢。”
李玄惊讶:“那是谁?”心里将认识的人扒拉了一遍,也没想到是谁。
他问伙计:“你们公子叫什么?”
伙计道:“他叫白鹤笙。”
“那是谁?”李玄迷茫着眼睛,喃喃自语道。
却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白鹤笙都要气炸了。
他愤愤地道:“这个李玄,转生一回,居然把我全忘了。就算没有前世记忆,今世不也见过面吗?居然想不起来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