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竹几一灯人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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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生死,两地茫茫。
一线天里,花团锦簇,彩蝶翩舞。隔岸处一片碧波清澄,江上舟摇轻摆,楼上风帘招动。一簇簇楼里,花间堪堪映出些如花笑靥来,端的是明丽优雅,纤秀妩媚,只是仔细的看了,便会发现那些女子往往都是有一丝一毫的与那思月堂里画像之人有些相似之处。
已是三年。
当年梅林的往事似乎还在眼前,但伊人却永不复在。三年的时间楚夜和着颜峰与小令将一线天迅速的发展成为风国的一大名谷,向来天下之人便是知晓风国三俊。楚夜之冷,之魅,让人在他幽深的眸子里渐渐沉沦;颜峰之温,之淡,让人深坠在其淡然的风华里;小令之高贵,之俊秀,会使人沉溺在他灿烂的笑颜里无法自拔。
彼时,青枫已和江离成婚,颜峰与童玲的婚期亦是将近,晓桐一片痴心却仍只是和江擎若即若离。青黛和着沧浪已是抛却世间恩恩怨怨携手江湖红尘之中。唯有楚夜和小令,一个心字已是成灰,一个仍是游戏人间。
一线天里那尽见纤秀的月影楼影影绰绰的立在万竿翠影的环伺之中,风过竹动,轻吟叮当,涤纱窗帘上,映出楼前斑驳疏朗的枝叶,风轻扬处,竟是更显活泼。
楚夜一人横倚在月影楼前,暗红色金丝编织就的长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捏着些鱼饵,一点一点的往远处抛着,看那些鱼儿争先恐后的抢食,嘴角渐渐扬起一抹深深的笑和凄凉。眼眸里的黑色在这三年里愈见深透,一望之下,已是没有尽头。不远处有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人匆匆而来,至他面前时恭敬的半垂了身,道,“谷主,溟查了三年,还是没有什么可靠消息……”眼见楚夜霍然瞥来的一眼,他惊得一下子跪了下去,“不过……他发现了些可疑之处……”说着迟疑不敢开口。
“说。”淡淡的一个字,楚夜冷冷的吐出,自那天起,月儿在这世上唯一挂念的人也只有小谙一人,只是梅林那日起,小谙和秦岭倒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毫无踪迹可寻,这未免让人奇怪,然而一想起她那时在自己面前痴怨恨的眼神,以及那嘴角溢出的诡异的笑,都让他觉得心痛和不安。
“有人曾看见过一个和秦岭相像的男人,他好似跟在一个白衣公子身边……”他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个白衣公子,我们查不到他的任何来历,很是神秘。”
偶然有女子的轻笑痴骂声从谷内深处传来,楚门却只是僵硬着身子笔直跪立,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倒是楚夜,玉般的脸上会时不时地出现恍然如梦的神情,那幽深如渊的眸里,藏了冰寒料峭,亦偏带着丝丝柔情。淡淡挥了挥手,楚门如遇大赦般急急远去。
楚夜的眼里慢慢的盛起无尽的相思和落寞,这些年来心字已成灰,纵然带了这么多女子回谷,就算再怎样的相似,也不可能是她了。缓缓地收拢双手,忽然之间用力的捏了进,再伸开时,那块块鱼饵已如碎屑一般,因风一吹,便纷然飘去。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去看她了。思及那个白衣纤秀风华绝代的女子,他才会和那冰石有霎那间的区别,嘴上带了丝苦涩的笑,他往着绿谷而去。
绿谷,一线天里惟一一处常绿之地,春来绿水如南,柳丝堪堪揉碎了人的铁石心肠。夏来绿荫遍地,沁骨心凉。秋来之际,竿竿翠竹环伺其间,一片苍苍郁郁。即至冬来,也只是叫那莹白的雪将那绿影更衬得出挑了些。
绿谷,就是他为月儿准备的长眠之地。
还未到达绿谷,心间却似忽然泛起丝丝涟漪,搅动的他的心颤的异常,不由得带了丝柔软和期盼在里面,他不知自己还能期盼什么,但那一刻,心的悸动,他骗不了自己。
绿谷之中,翠竹绿柳环伺,中间便是一个白玉雕就的墓碑,上面清晰的刻着几字:古雨月之墓。
白玉的墓碑前,静静地立着一个白色衣衫的人,整张脸已为身上的白色斗篷深深遮掩,只有那淡淡的玉色将人包裹其间。这人的手指白皙纤秀,此时正紧紧地抓着自己斗篷的下摆,似是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良久才喃喃的发出一个幽幽的叹息,“这又是何苦……”那声叹息在风中不见消散,竟是紧紧地凝集在了一起,随着风动飘的更远。楚夜心跳快的异常,忙又加紧了几步,向着那绿意盎然之处而来。
然而,白色斗篷人却好似察觉了什么,忽而又紧了紧套在头上的斗篷,按着来时之路返回。与楚夜在入口处擦身而过,两人的身形都明显一震,却又都堪堪错过,向着相反的方向匆匆离去。
有人自谷外久等,见他出来,忙迎上前去,深衣裁减得宜,脸上有着淡淡的忧,“怎么了?”却是楚夜寻了三年之久的秦岭。来人微微一愣,玉似的双手一紧。天上蓦地闪过一阵鸟鸣,他诧异的仰头,套在头上的白色风帽便轻轻滑落,露出他明媚却又淡漠的脸来,初升的晨阳,洒下点点金翠。斑斑驳驳洒落在他晶莹如玉的脸庞,和着秀挺的鼻梁,若远山不画而黛的眉浑然天成。他的黑发泛起丝丝绸缎般的光亮,随意的扎成一束,间或有不安分的发丝从他束起的发中逃逸,小心的散成几缕,附在他纯白的衣上。
淡淡的瞥了秦岭一眼,他轻声道,“没什么,去看一个故人而已。”说着倾身上了马车,安静得在里面闭目养神。外面好久都没有一点动静,他在里面便又一阵轻叹,“我没事,你放心,我石七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秦岭的目光却愣愣的投向绿谷深处,思及在飘尘居里静静安睡的小谙,心中一片柔软的同时,却又是一阵心酸失落。
他们经了这么久,才能有白头到老的可能,为何却偏偏好事如此多磨。当日,小谙因见梅林之中纤姿楚然的那人似是雨月,便寻了过去,孰料却是落入了雷仙儿之手,醒来时已是在了飘尘居,那时便是这个白衣风华的人,用他那清亮温润的眼深深的瞧着,淡淡笑着告诉他,他叫做石七。
从石七口中知道,当日雷仙儿擒了他们两人之后并没有怎么伤害他们,只是喂了两人不同的东西。秦岭所食的便是日蹉跎,日蹉跎:是万毒老人自海天之涯所采得的念草中所提炼而来的一种毒药,它能使人在白天活动自如,但在夜间却会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能醒转。而小谙,她所中的却是夜相思之毒,夜相思是环月山庄的主人即是沧浪师父冷千尘所创,令人在白天处于假死状态,晚间却仍是能活动如初。
自此,他们两人,竟是三年之间,无一日能相见。便如那参商永隔,也不会叫人如此心酸。这三年里,他随着石七东奔西走,几乎走过了大半个风国,一点点地将所需药材找齐,配置成药。到现如今也只差了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天下间,人人想得之的碧血之珠。
秦岭深深望了眼湛蓝的天际,回身跳上马车,一甩马鞭,马车吱吱呀呀的向着远方而去。渐渐的消失在那一片如火红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