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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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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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的天渐渐的转热了,湛蓝的天已是好久没在下过一丝的雨滴,柳树叶子打着卷儿,倦怠着不想碰见灼人的阳光。
街道上只有几许的人迹,时不时有快马在道上跑过,扬起道道的尘烟。迷蒙了人的眼。
已是快近了晌午,天越发的热了,连街上仅有的一家茶寮也是关门歇息了。只是静静的,静静的。
忽然从远出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山城的街上缓缓走来了一人。这人全身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中,瞧不出模样。手上牵了一头黑色的小毛驴。那毛驴"嗷,嗷"叫着,赖着不肯走。显也是热的不行了。
"阿来,咱们可要快些走啊!"白色衣衫的人发出一声轻快的叫声,露出在外面的手纤秀细长,温柔的抚着阿来脖子上的毛,阿来昂着它的驴头,叫了一声后便开始慢慢的走了起来。
这一人一驴在这寂静的街上显的有些诡异,倒有些象是行走在劫后余生的弃城里。
白衣人始终是不紧不慢的走着,他牵着阿来慢慢的停在了一座有些陈旧的老宅子前,那块破旧的书着"柳宅"的匾干裂着,似乎一丝细微的风都能让它随风飘荡。白衣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手扣上了大门上的铜环。
"叩,叩……"叩门声一声接一声的响着,紧接着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谁啊?"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探出一个白发苍苍老人的头来。他浑浊的双眼打量着眼前的人,一张脸满是纵横交错的皱纹。
"来叔,不认识我了?"白衣人轻笑出声,随手拍了拍阿来的头,有些委屈的说道,"怎么办呢,阿来,来叔不认识咱们了。"
"阿来?"来叔的眼向那一个劲刨土的毛驴看了一眼,忽然,象是想到了什么,他满是沟壑的脸绽开了笑容,眼里漾着笑容,伸手取过了白衣人手上的缰绳,将他迎了进去。
"澈少爷,您怎么回来了?"来叔眉眼含笑,一直将他引向了上首的座位。
尹澈双眼环顾四周,不由感慨道,"这里什么都没变啊!"说着,他慢慢的将头上的白色斗篷帽子取了下来。
"那是,小姐可是要老奴天天打扫,她说少爷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来叔突然停住了不说,看着摘下了斗篷的尹澈,怔怔着说不出话。
尹澈的头发微微弯曲着,只用一根金色的带子绑成一束,散在外面的发丝随风飘扬着,更显俊逸,白衣松松散散的套在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惫懒的感觉,只是当一接触他的眼睛的人,都会挪不开眼,那是一双怎样清澈明亮的眼,干净的看不出一丝杂质。仿佛他的眼一瞥,心里的欲念,龌龊都会无所盾形。
见尹澈眼中带着一丝玩味看着自己,来叔有些不自然的干笑两声。转身要为他去泡茶。
"来叔。"尹澈眼快,拦住了他,笑着问道,姐姐在么?"
来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待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向里屋飘去,竟是对这儿特别的熟。来叔突然之间想起小姐吩咐过,不能让任何人进的里屋,但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没用的东西。"
黑色的巷道,突兀的充斥了一声女子的娇喝声,尹澈的眉头一皱,快步向里走去。
巷道的尽头处是一间密室,密室里的人俱是一色的黑。站着的黑衣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容颜。然而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却都是黑巾蒙面,瑟瑟发着抖。
"全是饭桶。"黑衣女子一脚踢在为首的黑衣人身上,"这个月的药就不用想要了。"
"主人。"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都是不停的叩着头,口中不停的叫着,"主人饶命,饶命啊!"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在身后的凳子上坐下,冷冷的看着。
忽然,那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包着黑巾的头上冒出丝丝的白气,似是极冷,他抱着自己的身子不停的发着哆嗦,口中向着黑衣女子哀求,"主人,药,药……"
“药,药……”黑衣人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但无人敢开口替他求情,只恐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黑衣女子在心中冷笑出声,也是时候给这些办事不力的人一个教训了,她的眼在众人的脸上一瞥过,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倾城般的笑容。
蓦地,眼前白影一闪,一个白色的人影已经越过她在呻吟的黑衣人胸前轻轻一拍,见着他渐渐平复过来的呼吸声,才慢慢的回身来,静静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黑衣女子。少年的身上仿佛笼着了一阵淡淡的雾,洋溢着悲悯。
如南的妙目在黑纱下紧紧的眯起,眼前的这个少年虽是一身松散,但那眼干净如一鸿清潭,能折射出世间的罪恶,是的罪恶。她暗暗想道。但他闪过时带起的一阵清凉的风,却让自己的心从为有过的宁静。
“南姐……”尹澈微仰着头,露出一段干净柔软的颈子。他微笑着,缓缓伸出双手,“阿澈回来了。”如南冷哼一声,狠狠打开他伸来的双手,“尹澈,你说你是不是又逃回来了?”
众人听得这个名字,脸上都是一喜,如南也不去管,一双眼只盯着面前的少年。
尹澈嘻嘻哈哈笑着靠近她,双手温柔的替她在肩上捏捏,一脸的钦佩之意,“南姐,你又猜对了,我啊真是逃回来的。”他象还呆楞在一旁的人一使眼色,众人会意,快速的往外退去。如南只当作没有看见,一双眼只是认真的看着眼前温柔笑着的少年。
“你说,你是怎么回来的?”如南慢慢摘下了蒙在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妩媚多情的脸来。
“我啊,”尹澈修长的手指缠绕上她的如丝秀发,突然对她露齿一笑,“这是秘密。”
“你……”如南的声音一寒,突然右手疾出。
尹澈也不躲,只静静的看着她。接着那手掌慢慢的落下,抚上他干净英俊的脸,“你为什么要回来呢?”如南喃喃着说道,“为什么要回来……”
“我为什么不回来?”尹澈蹲下身,清澈的眼望向如南的,认真的说着,“就算你变成了什么样,你仍旧是我的南姐。”
“阿澈,阿澈……”如南紧紧抱住了他,“如今,我只有你了,娘走了,宛儿,宛儿也没了,如今也只有你了……”
看着怀中痛哭出声的如南,尹澈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肩,就想小时候她那样哄着自己睡觉。
来叔在密室外老泪纵横,这两个人终于还是聚在了一起,但愿他们能相互的扶持,好好的过日子啊。他仰着头望向天空,低低着声音,“夫人,您要保佑小姐啊!”
一阵风扬过,带着些花香,也挟着些叹息传来。
夜微凉,案上优昙轻颤。
如南一手端着白玉酒杯,痴痴的看着眼前如玉的少年。
“南姐,”尹澈的脸微微泛红,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将头微撇向幽深的黑幕。
如南反应过来,冲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仰头,那香醇的液体有些渗出,顺着她美丽的脖颈蜿蜒而下。在暧昧的夜色里平添一丝鼓惑。
“你回来干什么?”她放下酒杯,又是这么一句,有些无奈的撇撇嘴,有些自嘲。心中既是想让他回来陪在自己身边,又私心里不想让他看见现在的自己。
“南姐。”尹澈嘻嘻哈哈,一手往怀中探去,再伸出来时,手上一株红色的海棠,枝叶碧绿,那筋杆都是墨色的,尤其是那如血的红色中金色的花蕊轻轻摇动。惹人怜爱。红色花瓣里的汁液更是娇艳欲滴,它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空气中还飘带着似有似无的清香。
那自嘲饮酒的女人的脸一下子亮了,“海棠红。”她惊呼出声,脸上的红晕更甚,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芳华。
“你哪来的?”她从尹澈手中小心的接过那株红色海棠,放在手中细细把玩,“这可是传说中的奇药,能令人红颜不老。”她轻喃着,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不会是随便找了多海棠花来糊弄我吧。”
“冤枉啊,南姐,”尹澈笑嘻嘻的做了个委屈状,“要糊弄你我也得千挑万选呀,它是真的了。”他忽然神秘的靠近她,一脸贼兮兮的说道,“为了南姐,我把昆同山的人都得罪了。”
“哦?”如南秀眉一挑,似笑非笑。
“是呀是呀。”尹澈的头点如小鸡啄米,晃动着带着他的长发飘动如一片漆黑的缎绸。“所以以后南姐你就要养着我了,阿澈可是担心一出门就会被人砍死的。”
看他说的可怜兮兮,如南失声轻笑,她将手中的海棠红珍重的放进他手中,淡淡说着,“也难为你有心了,只是这东西我用不着咯。”
“为什么?”尹澈瞪大了眼睛。转而低头对着海棠左喊右瞧。
“因为阿澈会用的着啊,”如南展颜妩媚一笑,“倒时候拿着海棠红去追人家女孩子,还怕人家不乖乖的跟着你走。”
“南姐。”阿澈嗔怪的唤了声,一张俊俏的脸,红色斐然,直能与手中的红色海棠一较相下。如南满眼宠溺的看着眼前害羞的少年,连日来的紧张苦闷的心情在这一刹那归与一片平静。
幽幽的烛光中,青黛缓缓解落了蒙在脸上的面纱,她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面下部分的疤痕十分恐怖。
“天那?”曼莹惊的目瞪口呆,布满伤痕的手怔怔的抚上了青黛的脸,“怎么会这样?天啊,玉笙,这些年你都受了什么苦啊?”
“曼莹。”青黛摇头苦笑,还是没变呢,想不到十八年后,也只有在玉笙面前,自己才可以把自己完全的暴露出来,不管是美丽的不可方物,还是丑陋的。“曼莹。蓝玉笙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而是青黛,一个全新的我。”她哽咽着,如是说道。
“是么?”曼莹轻轻的叹息,喃喃着说道,“真的是全新的吗?你能忘的了仇恨,忘的了他么?”青黛的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她腾的站了起来,面有怒色,“这刻骨的仇,至死方休的怨我怎会忘。”
曼莹伏在桌子上嘤嘤哭泣,“玉笙,为什么要我们来承受,这样的苦……”
青黛只能一脸无奈的看她,双手紧金握成拳状,不时的放开又收拢。烛光在屋子里跳动着,将屋子照的明曳生姿。
“曼莹?”青黛一直在她身边,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的问出了口,“你可看清了问你笔削珠下落人的面貌?”曼莹抚抚散落在脸际的发丝,怔塄着摇头,“没有,那人每次问我都是带了面纱,有时还是隔了一张帘子,怎么了?”她有些好奇,青黛必定是想到了什么,否则她一定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听罢良久,青黛沉吟着,终于还是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了一副画像,在曼莹面前慢慢展开。那画上的人美目倩兮,巧笑盼兮。曼莹一时之间惊在当场,很久才叫了出声,“如南,她竟然还活着。”随着青黛移开了遮住了画像上的字的手,曼莹的眼圆睁着,“江夫人?怎么会这样,不是那个江家,是不是?”她尖声问到,双手抓了青黛的,不自觉的竟狠狠的掐着。
青黛微微洲眉,冷哼一声,“我也不希望是那个江家,可是曼莹……”她尖声笑着,“这是怎么回事?哼,蓝家付诸于一场大火,当时我和你偷偷去为家人敛尸,你可有看到如南的尸体。”青黛厉声问道,口中含了极大的怒气。
曼莹整个身子瘫软在凳子上,“是啊,当时我们找遍了,从头至尾都没有她啊。”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郁。忽然,房子外面笛声大作,青黛莫名的心一跳,拉了曼莹就往外面冲了出去。
屋子外,有一人青衫飘飘,挺拔着身子站立,好似一珠青翠的竹。
乍看到那抹身影,两人都怔怔的站着,“童舒。”曼莹轻轻的唤了声,担心着这只是自己在做着梦,一行清泪蜿蜒而下,直至那人转过头来,现出了令她十八年来朝思慕想人的脸来,她身子一晃不可抑制的痛哭出声。
清影一闪,一人将曼莹牢牢接入怀中,似是不敢相信,他低声轻呼,“曼莹?是你么?”
“是我,是我。”曼莹轻声喃喃,将自己的脸在他怀里埋的更深了些。“我以为我是在做梦,你真的在么?”
童舒轻笑着出声,“不信吗?”他忽然邪邪的一笑,一手在曼莹肩上狠狠易掐,好象要把这十八年来的痴念,相思都溶入她的身体里。
“啊!”曼莹猛的尖叫一声,将他抱的更紧了些,喜的连声说着,“不是梦,不是梦……”
青黛在一边看的眼泪低落,颇有感触的轻声吟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童舒诧异的抬头。却在一刹那间惊呼了出声,“大,大小姐,你……”
青黛苦笑着,对着曼莹说道,“要打扰你们别后相逢了,进去说吧!”曼莹嗔怪的看她一眼,从童舒怀里长身站起,随着他走入了屋中。
“小姐们这些年好么?”童舒谨慎的关上了门,看着容颜被毁的青黛和神情憔悴的曼莹,他口气满是焦急。
“童舒,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青黛笑着抚上了自己的眉,好笑的看他一眼,她嗔怪道,“怎么过了十八年还问这样的傻问题。”童舒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问的蠢,挠挠头嘿嘿笑着。
“奇怪啊,我骂他你脸红什么呀?”青黛一撇头,忽然眉眼含笑,故做诧异的看了曼莹一眼,急的曼莹狠狠瞪他一眼。童舒却是深情的看着曼莹,只是笑着。
“你这个傻瓜。”曼莹急的骂他道,“我们能好吗?”青黛眼见同舒撞在了曼莹这里,突然间想起了这些天消失了的童铃,想着,她眨着漂亮的眼问道,“童舒,你这次回来是找你女儿吗?”
“什么?”青黛听到了预料中曼莹的尖叫,笑的流出了眼泪,这个曼莹。十八年来什么都没变,自己呢?应该磨的没有菱角了吧。
“那是我抢来的。”童舒忙解释,一边还不忘向青黛投去讨饶的一瞥,却见她已经陷入了沉思,忙拉了曼莹的手,阻了她的追问,两人担忧的对视一眼。
青黛回过神来,看着脸色惶急的曼莹,低声说道,“那个孩子是他抢来的。”童舒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看着曼莹,曼莹昂了头不去理他,心里却是笑了,这个童舒,还真是……
青黛看他们两个人如孩子般这样天真烂漫,心里很是羡慕,她低头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却可能性又是极大的事实,“童铃是如南的女儿吧!”
童舒一怔,随即笑了,“小姐聪明,铃儿是如南的女儿。”听到童舒的亲口验证,青黛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埋首不语。
童铃看着一脸惊讶的曼莹,轻轻叹息,“十八年前,小姐们不知踪影,我那时疯狂的在火中找你们。却毫无消息。一年后,我无意中看见了随江健出去巡游的江夫人,惊讶的发现它竟然是小姐的婢女如南。”青黛的眼光变得生冷,“说下去。”她冷冷开口。
童舒看他一眼,“我那时在夜里潜入江家,想问个明白,可她却是毫不容情的大叫有刺客,也怪我技艺不济,伤在了如南手里,我只能随手抓了个婴儿,逃了出来。”他无奈的看看两人,轻声说道,“所以,铃儿并不是我的女儿。”他这句话是对着曼莹说的,两眼含笑,看的曼莹低了头在底下轻轻的笑。
“那是对双胞胎。”青黛慢慢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骄阳和那些在阳光的炙烤中恹恹的树木,有些了然,“怪不得她和江宛这么象,我早该想到了。”
“小姐已经见过铃儿了。”童舒小心翼翼的说道,他有些担忧玉笙会将童铃作为对付如南的手段。青黛看他一眼,冷声说道,“放心吧,我还不会这么不济,会利用一个孩子。还有”她簌的转过身,神情严肃,“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蓝玉笙已经死了,我,叫做青黛。”
童铃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是。”他垂手恭敬的立着。
“碧血珠呢?”青黛慢慢走到他面前,看一眼有些紧张的曼莹,低声问道。
“恩,童舒这些年研究了这碧血珠也有些眉目了。”他探手入怀,掏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在泛着海蓝的深色里,竟零星的散着点点的血色。从他手里接过碧血珠,青黛抚摩着它光华的表面,沉吟良久,这是世人都想得到的碧血珠,为着它本身蕴藏的宝藏拼死拼活,甚至家破人亡,可现在它就在自己的手中。她的脸隐在碧血珠蓝色的光辉中,连脸上的疤痕也变的柔和了些。“会在哪儿?”她低声问道。
童舒一怔,轻声叹道,“落梅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