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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耍猴戏的女子
    耍猴戏的女子
    你知不知道——她有没有幸福过……
    女子抱着瘦弱的猴子走在暮色里,去进城市。微卷的长发在寒风中飘扬,身上穿着偷来的黑色毛衣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车辆如织,高楼耸立,霓虹灯的光迷乱人的眼。如此繁华的地方,怪不得她要走出凉城,怪不得她三年不曾回家,这里是如此繁华让人沉迷,女子把头埋下来难过不已,她轻轻蹭着猴子的脑袋。曾是猴子抱着她逃跑,抱着她走过那么长那么长的路。如今她比猴子强大,她要抱着它陪它将剩下的路途走完。
    她还记得那个女子蹲下身来,亲吻它冰冷的肌肤,白色的衬衣被山风吹起,墨蓝的长裙拂着地面,裙裾有大朵大朵的白花。她搂着她,说:“我以凉城的子民,天神的宠儿之名义,祈求上天赐予珑女幸福。”她叫她珑女,仿佛认定她就是传说中那个让男人死亡的女子所变。她那句话是一句祷告词,凉城的人有这样的能力,他们的关于幸福的祈求通常会灵验。但是凉城,还是有不幸福的人,那些走出凉城的女子从不说她们幸福。
    她祈求上天赐予她幸福。
    她说:“珑女,等我回来。请坚守我们的情谊。”便提起她的小藤条箱,离去。像一只越飞越远的蝴蝶。
    可是,3年,她不曾回来。她要找到她,质问她是否忘了她们的情谊。
    3年来,她的父亲在那条山路上不停来回,他的眼神时而明亮,时而伤悲。它跟在他的身后,陪他走过一程又一程。他总是自言自语,一遍一遍唤着华女,华女。每当从最近的乡镇取到她的信,他黝黑的脸便露出憨厚的笑容,哼着山歌,健步如飞,嘴里不停唠叨:“来信啦,来信啦。”
    她便是这样通过父亲的神情,得知她过得很好。
    她是她这漫长一生,唯一的朋友。唯一一个让她有倾诉欲望的人。而她却离开,去城市谋取她的幸福。
    3年的等待,终于让她做出决定,要去把她找回来。
    猴子用手抚摸她美丽落寞的脸,把她从回忆中惊醒。怎样才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最近她总是回忆有关她的记忆,她感应到她离她已很近。她按耐住紧张激动的心,静静等待。
    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该怎么办?
    河边的早晨,一排排垂柳撑着凌乱的枝条,如女子蓬乱的发。低矮的常青树簇拥着暗红色的石雕,随河岸蜿蜒。河边狭窄的公路上,车辆如梭,大多数人都骑着自行车,面色匆匆。
    在锦河旁边的小广场上聚满晨练的老人,上班的大人,上学的小孩。
    一个长发女子,打着口哨,婉转悦耳,如夜莺在歌唱。且随着哨声,翩翩起舞,瘦小的猴子也在旁伴舞,猴子与女子配合得无比默契,在场的人无不惊叹。
    她在人群中,舞动着柔弱的身躯,像一缕水草,在急流中飘摇,又如一条蛇,让身体极度柔软弯曲成可以折服人的舞姿,她的手臂在空中挥舞,演绎一曲寂寥。她不需过于献媚,每一个旋转,都是高贵而华丽,在人群中,她伸长脖颈,像蛇一般遥望,澄澈的眼神划过观众的脸颊,他们露出惊艳的神情,她没有让他们失望,但这不是她要的,不是的。她记忆里的那个面容依旧没有出现,她一直等一直找,心都要苍老了。
    她如同万花之王,高贵华丽,眼眸顾盼间,万物皆失颜色。
    一曲舞罢,女子深深吸口气。瘦小的猴子拿着顶破帽子,翻着跟头,做着鬼脸,来到围观的人们面前,有人扔了钱,有人急忙转身离开。
    女子又吹起口哨,曲子起伏跌宕,透尽悲凉,眼前这个女子,长发飘逸,眼睛干涩,眼神澄澈。拥有绝色的美丽,却沦落在街头卖唱。
    有人听着曲子重重叹息,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在场的人皆静默。女子想起过往种种,想起居住的那片森林,想起那个为她祈祷的女子,想起下山寻她的种种遭遇,不禁让曲子更透着沧桑,悲戚,更有一种亢奋。是的,她感觉那个女子就在这个城市,她无比期待与她相遇,一切困难都无法阻止她们的相遇。
    一曲结束,许久才响起雷鸣的掌声,猴子再次走到观众面前,一个小伙子再次从裤兜里掏出零钱,扔到帽子里。
    他穿一件灰色的毛呢大衣,露出白棉布衬衣的领,一条深蓝色牛仔裤。头发染成麦穗般的金黄,饱满的金黄。他眼神明亮,闪着哀伤,定是在为这女子惋惜。他将手揣进裤兜,转身挤出人群,兀自说了句:“HIGH了一夜,都不觉累,看到这女子,竟然有一股精力透支的感觉。得,先回去睡一觉。”
    女子不曾发一言,她是个哑女?他搔搔头,胡乱猜测着。
    他们继续走老人走的路,卖艺的人,一直不断漂泊,只为心中一再坚守的东西。不是他们喜欢漂泊,是没有地方值得停留,他们只有不停寻找,不停地游离在世界的每一寸土地,他们总以为下一站就是终点站,可是下一站之后,却还有下一站。
    他们没有老人的道具,她没有了以前跳蛇舞的优势,但是她运用气流吹出寂寞的曲子,寂寞的曲子。她不知如何吹出欢乐的曲调,她气息起伏,出口便成沧桑与寂寥。
    她与猴子紧密结合在一起。
    她仍是不懂爱情,仍是不知年代里的那个让男人死亡的16岁女子。她依旧不言语,她似乎没有倾诉的愿望。
    只因为一个女子的那句祈祷,她穿越时空与心灵的距离,要与她在一起。
    她在那片山里,一直等待,等待有人带她离开。她跟在那些行人的身后,但是他们都不曾开口让她一起上路。她不去凉城,也不去山外,只在那两座山里徘徊。她等得心已荒凉。
    直到那个女子的出现,对着她笑,对着她歌唱,亲吻她冰凉的肌肤。
    “我以凉城的子民,天神的宠儿之名义,祈求上天赐予珑女幸福。”
    “珑女,等我回来,请坚守我们的情谊。”
    她3年前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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