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色的血缓缓的从银箭滴下，一丝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
    「大叔……」我双脚乏力的跌坐在地上，伸出抖颤的手去摇晃灰熊大叔的肩。「大叔，你醒醒吧……」
    没可能的……灰熊大叔不是英雄吗？他应该是像那些电视电影中的威风凛凛的英雄般，总是拥有不死之身，无论受到多重的伤，最后仍能立站。
    是的，只有最后能立站者才是胜利者。
    「大叔，虽然李奥说过我查出真相，便能将这场战事结束，但我们还没胜利，你怎可以倒下？给我起来！」
    大叔始终动也不动。
    我的视野忽然变得模糊，用手背一擦，那是眼泪。
    心底里是清楚明白发生了甚么事，但我不想承认。
    他不是普通的路人甲呀！如果是普通人，同样的情况下，我也许只会感到一剎那的惋惜，别过头仍继续生活。而这个人，这个人是认识的，几分钟前他还是活生生的，替我解开束缚，和我说话，我还用力打了他一记。
    现在他是为了保护我才……
    我和二姊不同，她是实习医生，每秒都面对着生死；我却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没经历过太多死亡。
    爷爷奶奶早在我出生前已经离世，留下老爸这个独子。我只能从相中得知他们的样貌，从老爸口中得知他们的事，没有太多特别的感觉。而妈子的父母兄弟——
    「他们都在遥远的地方。」妈子摸着我的头，感慨的说。
    「遥远？有多远？是不是连飞机呀、船呀、汽车也去不到的地方？」
    「嗯。」
    「那像爷爷奶奶一样么？」
    「也许……比他们更遥远。」
    每次妈子都是这样说，所以我们六姊妹都一致不再询问。
    因为妈子的神情会带丝与她性格不合的忧伤。
    他们也许和爷爷奶奶一样到了天国吧，可惜没有一张照片得知他们的样子……
    「大叔，不要再睡……」我仍不死心的叫喊着。
    「对不起。」有如天籁般的温柔声音在耳边响起。眼见着一点点咖啡色光点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大叔的身体，在他上方重新聚集。
    我抬起头，对上一对温柔的绿色眸子。
    「我保护不了他。」只有普通尺子这么高，但拥有一对薄如蝉翼的啡色翅膀，闪亮的绯红色长发的俊美男性精灵说，「请转告花拉王后，莱斯是不会离她太远，只要忍耐一下，他就会回到她身边。」
    说罢，精灵身体遂渐消失。
    不要……不要离开，走了，就代表完结……
    我连忙伸出手，抓到的只有空气。
    「没用的，他已经回到精灵镜中的世界，等待下一位新同伴的出现。」菜虫已经醒了，看着事情的发生，却没能力阻止，唯有叹息一声。
    那都是假像来！太儿戏了，怎会这样轻易的离开？我一定在梦中还没醒来！
    我闭着眼睛，咬着下唇，不断的摇头。
    「这就是生命。像玻璃一样，不同的折射令生命变得有色彩，但很脆弱，只要轻轻一敲、一撞就会破碎。」
    「呜——」我再也忍不下去，像个无助的小孩般，放声痛哭。
    鸣春……
    李奥和基拉同时拉紧缰绳，阻止坐骑前进。跟在他们身后的精锐部队也连忙停下。
    「大人？」他们不解的问两位一致望向「观月谷」方向的大人。
    「是她吗？」基拉没有理会部下，喃喃自语。
    有种不祥的感觉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李奥推推眼镜。「应该没错。」
    那是哭声。
    应该是呜春的……
    二人互相对望一眼，心中有数。
    为了解开国王用作阻止他们的精灵锁，耗了不少时间，而这段时间足以发生任何事。
    「快！我们要尽快赶往观月谷！」基拉大喝一声，并踢一下红马的肚。
    哭泣声在静寂的战场上显得特别清晰。
    在陕谷顶上的安尔斯军全都摒息静气，一直静静的看着下方那个银发女孩的独脚戏。
    没有一人敢出声。
    艾瑞克紧握着长弓的右手轻微抖颤。
    其实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射中，但要令那女孩相信自己的话，就绝不能露出一丝不安、紧张。
    不过以现在这个情况，他成功了。
    涂有秘制毒药，受过魔咒的纯银箭果然真的是精灵国王的克星。
    「赢、赢了……」
    不知是谁说了出来，接着像骨牌效应般，全军都兴奋起来。
    「我们安尔斯军赢了！」
    「被喻为『不倒之树』的精灵也败在我们手上！」
    「欧菲纳普斯要灭亡了！」
    「安尔斯万岁——」
    「安尔斯万岁——」
    「安尔斯万岁——」
    渐渐大家都不断重复这句话，整个陕谷都是这句话的回音。
    艾瑞克露出兴奋的笑容。
    等了这么久，只是为了这一刻。在欧菲纳普斯的领士上听着国民欢呼「安尔斯万岁！」的感觉真不错。
    这时，对岸出现另一批人马，是基拉他们。
    陛下战死？
    每个欧菲纳普斯军吓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脑海中都浮现出这个想法。
    不、没可能的……
    基拉脸色惨白的望向李奥。
    而李奥则凝望着下方。
    是真的，就连陛下的精灵也离开了。
    ********
    甚么都完了。
    一直支撑着欧菲纳普斯的大树已经被砍下，再也不能重现。
    即使李奥基拉他们能赶来，也改变不了事实。
    听，那些人都在叫喊，说欧菲纳普斯要灭亡了。他们说得没错，国王死了，要继承王位的公主也死了，只剩下一个不愿当王、四大皆空的王子，欧菲纳普斯还有未来吗？
    安尔斯计划这么久，终于能踏出第一步。
    没了，完了。
    我的心就好像一块小石，丢入海中，慢慢的向下沉……
    突然感到左手食指指尖传来痛楚的感觉。
    用衣袖抹去泪水，才看清是菜虫在用力的咬我。
    「妳这个大白痴，给我清醒一点。甚么已经完了？在本大爷的字典里是没有『完了』这个词语！既然我选中妳作为我的同伴，妳也不能有这种想法！妳不是说过想为这个国家出一分力吗？灰熊他已经不在，但还有妳，妳还能站着！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妳让妳活下来，妳不可以辜负他的心意！」
    牠的话唤醒了我。
    没错，还有我……
    我为甚么还在悲伤？就算我的力量非常渺少，我也不可以放弃。
    我握着灰熊大叔送给我的项链，望向大叔。那张变得平静的脸，浮现出一丝笑容，像在鼓励我般，一种特别的力量由此传送到我身内。想必大叔也希望我代替他站到最后。
    轻轻替大叔合上那双失去焦点的双眼，我站起来面对敌人。
    安尔斯军立即沉默下来。
    「欧菲纳普斯不会败北的！」我拔起插在地上的一枝箭，指向安尔斯军，意志坚定的对他们下战书：「没了灰熊大叔，还有我！只要我——季鸣春还在这世界一天，我是绝不会让欧菲纳普斯踏上灭亡之路！」
    敌军被我的气势吓倒，发生了小骚动。
    但随即有人说：「不要听这个女人胡说！只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公主，有甚么能耐？只要我们将她杀掉，精灵国便会灭亡！安尔斯的统一大计便能踏前一大步！」
    「没错！」士气顿时回来。
    可恶，竟然看小我？等我给你们一个下马威！
    我用力将手中的箭掷出，直直穿过一面高挂的安尔斯军旗，吓得他们不敢再出声。
    我微吃了一惊。呃，我的腕力何时变强了？
    低头一看，见到菜虫跟我打眼色。
    呵，原来是牠。
    「不是只得妳一个孤军作战，别忘了大爷我和妳站在同一阵线。」
    我点头。
    「多谢。」不要退缩！
    再次抬起头时，我用愤怒的目光扫向安尔斯军，最后停在站得最前的艾瑞克身上。
    他没有被我的目光吓倒，还跟我对望了好一会。
    「不自量力，妳凭甚么这样说？」他问。
    「凭甚么？」我遂个遂个字对他说：「就凭我现在是欧菲纳普斯的公主。」
    沉默了半晌，接着他缓缓的说：「我会让妳后悔说出这番话。」
    艾瑞克拔出配剑，高举过头，大喊：「谁可以拿到她的首级，便可以连升五军级。」
    「上呀！」
    「冲呀！」
    这是一句咒语，令安尔斯军都冲昏了头脑，各使出浑身解数。
    整个夜空满布七彩的炼成阵，认识与不认识的魔物通通都出动。剎那间，安尔斯军多了成千上万个援军。
    「菜虫，借你的力量给我吧！」我才不会乖乖送死，就让我来进行反击，到时看看是谁后悔！
    ********
    李奥深深被这个脸无惧色地面对敌人的女孩的举动感动了。
    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本来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国家，最初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牵涉入这淌浑水中。来到这一步，她根本可以置身事外。但她竟选择挺身而出，保护这个国家。
    所以当听到艾瑞克用那种卑劣的方法企图消灭国家的希望时，他毫不犹疑的指挥部下：「上，快帮公主解围！」
    基拉早已想也不想的往下冲了。
    「李奥大人……」部下有些疑问，「殿下她怎么会——」
    他明白他们想问甚么。
    大家都很清楚听到她是以自己原本的身份去宣战。
    「故事太长了，不能用三言两语交待清楚。但我可以告诉大家，眼前的公主是真主和天神们送给我们的希望。」
    虽然不了解大人的话的意思，不过大家都喜欢这个公主，也被她的举动感动。
    他们一定要保护她！
    众人将精灵召唤出来。
    就在这时，陕谷中央发出炫目刺眼的青光，令双方都睁不开眼，下意识用手遮挡着。待眼睛稍微适应，发现青光球升上半空中。
    「鸣春？」鸣春和陛下的尸体都不见了。李奥凝望那光球，他们都在里头……
    光球在半空停留了一会，接着光芒化成千万颗流星，散落在四方。流星坠落之处都产生轻微地震。
    从光球破茧而出的是位昂高七尺，身穿闪耀着太阳光辉的银白色盔甲，手握着白银长棍，背上长有一对巨大白翅膀的骑士。
    骑士低头环视四方。每拍动翅膀一下，都刮起一阵大风，吹得双方人马都站不隐，退后几步。
    基拉的红马先前差点被那些流星击中，现在又被大风吹倒，受惊掉头。
    李奥连忙上前，伸手帮忙安抚牠。
    「各位，先退回陕谷上方！」李奥对跟在身后的部下说。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骑士是「欧菲纳普斯的希望」，而骑士的威力可比身为死神艺术家的基拉大上千万倍。他们上前只会阻碍着骑士的行动。
    「怎么会这样的？」基拉感到不可思议。
    「是鸣春和伊斯坦多哇合二为一时的状态。」
    「伊斯坦多哇……那嘴尖舌薄的小不点是真主大人身边的其中一位精灵？」横看竖看都是一条小虫，虽说那两个现任大精灵魔法师的精灵也是一副和传说不同的样子……但，「陛下呢？」
    李奥抬头望着骑士，「我想鸣春会好好保护陛下的遗体。基拉，还记得『白精灵』的传说吗？」
    基拉点头。
    他怎会不记得那耳熟能详的故事。
    每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总会有多个戏剧性的英雄故事，欧菲纳普斯也不例外。在欧菲纳普斯的文人笔中，有好几个特别的故事最广泛流传，伴着每家每户的小孩成长。
    其中一个是白精灵的传说。
    而这传说的确在欧菲纳普斯的历史上发生过。
    欧菲纳普斯曾经进入一段混乱时期，几乎令国家四分五裂。当时的王是自真主后的第十三代——巴雷˙K˙冯尔雅洛。这个昏庸的国王，整天只管玩乐，不务正业，将所有政务交由王后卡洛娜处理。
    卡洛娜是野心极重的人，她窥觊精灵国的王位良久。为了得到王位，她联同其它拥有兵权的五位皇族子弟发动政变，弒杀亲夫。
    政变是成功了，但踏上宝座的不是卡洛娜。事后六人意见分歧，因为那五位皇族子弟各怀鬼胎，也对王位虎视眈眈。究竟是谁最有资格坐上王位的问题，大家各不相让，最后整个国家变成六大敌对势力，长达十年的内战展开，令到民不聊生，所有生产劳动几乎瘫痪。
    在这种局势动荡的时代下，总会有英雄诞生。关于这位英雄的事迹有太多不同的版本，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被喻为「真主转生」的英雄叫莫迪尼，是冯尔雅洛家少主的传奇军师。他知道善良的少主英明能干，不像那个昏庸的亲戚。所以莫迪尼决心帮助少主，带领饱受战火影响的民众形成第七股势力，改变局势。
    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七大势力对垒。莫迪尼化身成穿银白色盔甲，长有白色大羽翼的骑士降临战场，以一人之力催毁六大势力，结束混战时期。
    战役幸存者都称这骑士为「白精灵风暴」。
    据说是因为在此战役中，莫迪尼的情人被卡洛娜所杀，所以才激起莫迪尼与精灵之间的内在潜能。
    战争完结，民众本推举莫迪尼为王，但他拒绝了。他坚持最初的想法，让少主登位，冯尔雅洛家重掌王权，自己始终都是站在少主的身后，为少主献出谋略开创盛世。
    而今夜，传说中的白精灵出现在他们眼前！
    骑士一直在等待。这段时间不少拥有飞翔技能的魔物已经展开攻击，但被骑士轻易挡下。安尔斯军和魔物们的目标亦只有骑士，对于李奥他们根本置之不理。魔物一被消灭，下一批魔物随即从炼成阵爬出来补上。
    确定李奥他们已返回安全地方，骑士开始进行反击！
    骑士俯身向下冲，并不断旋转长棍制造风盾将魔物的远程攻击反弹。在快要接近地面时，骑士将长棍深深插在地上，以便平衡身体。
    魔物趁着这个空档，纷纷涌上。那边的骷髅族、半透明的幽灵、长满肿瘤的丑陋妖魔、妖艳的坠落精灵等召唤出攻击魔法，瞄准骑士发射。骑士立即拔出长棍，用长棍挡下，但冲力太大令到骑士向后退，地上出现一条清晰的拖曳的痕迹。
    这边的蜘蛛类、豺狼、幽灵巫师等就一窝蜂的扑上亮出其绝技。
    骑士稍微调整呼吸，接着单手撑起身体，使出风车一口气将半数魔物扫清。
    骑士站起来，冷冷的望着安尔斯军。
    长棍一挥，把地上的箭枝扫起，并旋转掀起个小型旋风，射向安尔斯军。
    「怪、怪物！」不少安尔斯士兵被白精灵的力量吓倒，落荒而逃。亦有不少被名利冲昏头脑的锲而不舍的唤出魔物，不过召唤的速度远不及骑士攻击的速度。
    艾瑞克在高处看着事态的发展。见到骑士愈战愈勇，他全身不禁轻微发抖。
    「大人，没事吧？」属下不安的问。
    他摇头。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他脸上展出异样的神采。
    提议先灭欧菲纳普斯的人是他，因为精灵国王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他喜欢那种与劲敌斗智斗力的感觉。最后他赢了，但这刻才发现他一直期待的对手现在才出现。那女孩究竟是甚么人？为甚么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大人小心！」
    骑士不再与小兵纠缠，再次张开羽翼飞向艾瑞克。
    尽管过来吧！
    艾瑞克想鞭挞坐骑至空矿的平地，那儿有个大型的炼成阵。
    但骑士比他快一步，在他面前拦截着，并挥动长棍发动强劲的冲击波，把艾瑞克从马上打下来。
    艾瑞克翻身着地，微喘着气。
    骑士朝着他冲过去，用力的挥舞着长棍挥下去。艾瑞克用宝剑挡下，发出响亮碰撞声和些许火花。骑士像要令他永远再也不能站起般，加重力度，艾瑞克吃力抵抗。
    糟了，力量太强！在交手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并不是骑士的对手。于是一找到机会，他立即用力踢开骑士。
    一跃跳起，将身上的炼成阵材料全都撒在空中，用纹在左手掌上那个只有「逆十字玫瑰」阶级专用的炼成阵，制造出多个浑身透出死亡气息的地狱三头犬。
    三头犬不断扑向骑士，但都一一被骑士重重打开，再也不能攻击。
    骑士发现艾瑞克的下属想插手干扰。轻笑一声，六枝半透明的箭出现，围绕着骑士的身边转动。在骑士的控制下，六枝箭同时高速射出，五枝射入艾瑞克下属的肩膀，剩下的深深插入艾瑞克的手臂，解除他攻击能力。
    「啊——」惨呀声响起，五人倒下。
    速度太快，就像风一样，教他避无可避。血不断从伤口喷出，艾瑞克蹲在地上，咬着唇忍着痛楚。
    骑士再次运用力量，手上的长棍变成银白色长弓和箭。骑士毫不犹疑的拉弓，瞄准艾瑞克的心脏，放手。
    艾瑞克心知自己逃不了，闭上眼。无论力量、速度还是体力，都不是常人能比，与精灵合二为一的身体确与别不同……若是败在这对手上，他心甘情愿，只是他知道自己对不起一个人……
    玛丽安娜……
    他完成不了对她的承诺……
    但预料中的痛楚并没有降临到他身上，反而是有些温热的液体洒在他脸上。
    他张开眼，错愕的望着面前那张含笑的苍白脸颊。
    「玛丽……安娜？」为甚么她会出现？为甚么她的唇特别艳红，而且不断有些红色液体从嘴角流出？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
    「没事了。」声音很轻，不用心留意是听不到。
    「玛丽安娜？」他反握着她的手，「怎样了？妳没事——玛丽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