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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松在书店的工作服是一身深蓝西装配雪白的衬衫，还有一条深蓝色的黑斜纹领带，西装做工很不错，料子也还行，所以员工们穿着也好看。书店的老板有强迫症，他给员工每人都做了两身一模一样的衣服，要求他们上班必须着装，必须干净整洁，谁的衣服有褶子都会招来他的批评，恨不得亲手拿个熨斗给熨平了。
    现在是春天了，只是地气还没上来，林松工作的仓库在北面，虽然外面太阳暖暖的，可屋子里还是很阴冷，所以他在西装的外面披了一件深棕色的旧毛衣。这毛衣一看就是手工编织的，花样繁杂，很好看。
    中午书店给提供热米饭，菜自己解决。林松从书店西北面的一个小屋子里的特大号电饭锅里打了热米饭回来仓库，坐在一进门的一套旧的木桌椅前，准备开饭了。门被欠了个缝儿，然后小鱼儿试探着把脑袋伸了进来，弯着两只笑眼，“林哥，吃啥呢？”
    林松笑着，“进来吧。”
    小鱼儿进来，把手里只装着白米饭的大饭缸放到木桌上，“早上装好了菜，忘带了。”
    林松从一个干净的玻璃瓶里往小鱼儿的白米饭上倒虾米酱，“虾米买的时候全是活蹦乱跳的，很新鲜，这辣椒也是新鲜的。”说着林松又从一个玻璃瓶里倒出椒盐花生米来在小鱼儿的饭上，“吃吧。”林松说着又打开两个塑料方便餐盒，里面是他拌的两样小菜。小鱼儿拖过一个有些瘸的凳子来向着木桌坐下，两人开饭。
    “真好吃啊，你这做菜的手艺可真不是一般的。”白吃人家的，当然得赞几句。
    小鱼儿今年才二十二，在社会上混了五六年了，农村老家有个今年才十九岁的女朋友。原本小鱼儿出来赚钱的目标明确，攒够了钱就回家结婚。可存折上的钱缓慢地增长过程中，这孩子在这个五光十色的城市里开始渐渐迷茫起来——他开始努力思考人和人为什么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贫富差距如此巨大。想着想着原先的目标就有些模糊了，连家里那原本自己很喜欢的女朋友也渐渐觉得没有以前好了。
    “林哥，你们老家那里现在结婚彩礼是多少钱？”
    “具体不太知道，十几万的价钱总有。”
    “彩礼钱就这么噌噌地往上长，真是不让人活了。我是想好了，今年过年我就回家跟她们家说，十八万八的彩礼没有，八万八还勉强凑得出来，干就干，不干拉倒，让她再找人家儿去吧，我就不耽误她了。”
    “那不好吧，你们好了这好几年了，她不在老家一直等你呢吗。”
    “她们家咬着十八万八的价儿就是不松口，现在想想跟卖闺女似的，有什么意思！”
    “这彩礼的事儿都是这样嘛，你自己想好再决定吧，这可不是小事儿。”
    小鱼儿狼吞虎咽着停了停，“我当然知道不是小事儿。你说咱们农村人怎么都那么早结婚呢？你瞅瞅人家城里的男人，25结婚都是早的了。人家都是先念书，再找工作，等有稳定收入了才考虑结婚生孩子；咱们倒好，不管咋地得先把婚结了，二十刚出头儿就都拉孩儿带崽儿的了，真烦人。”
    林松就笑笑，“这是农村多少年的习惯了，难改。”
    这里小鱼儿就瞅着林松，“林哥，你都三十多了，长得也不难看，咋还不结婚？你上班这么多年了，看你也不怎么花钱，也攒不少了吧？攒够了钱就娶个媳妇吧，三十多了还打光棍，太可怜了吧？”
    “就别操心我了，不结婚的人未必有你想的那样可怜。”
    “你就跟别人不一样。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问啥也不说，有啥怕人知道地咋地？”
    “你这孩子，给你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呗，苦辣酸甜的滋味都得自己尝，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聊聊天嘛，咱们还不都是在人堆儿里活着，总得跟人有关系嘛。”
    林松笑了——他的笑容从来主打的都是温柔，“说得倒也对。”
    吃完饭林松和小鱼儿出来到外面晒晒日头。路边的大叶杨才褪了新绿，呈着深绿色。林松站在店门前的阳光里，仰面望着浅润润的天空。小鱼儿就坐在店前水泥台阶的一边，望着宽阔的马路上的车水马龙，看着不停一辆辆驶过的豪车——在他很多很多的梦想里，拥有几辆大品牌炫酷的豪车是排在拥有若干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朋友前面的。
    林松的电话响了，是他的男朋友李紫桑打来的，他们已经同居五年多了。林松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很快收了电话，仰面接着看蓝蓝的天。
    一点多的时候书店到了一批货，林松指挥众人把车放在仓库自己指定的地方，然后清点，登记，整理，一气忙了两个多小时。
    五点下班前林松照例会有一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坐在落地窗前的阅读区，拿本书来，安安静静地把时间打发掉。林松看书有个习惯，就是会做笔记，他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本笔记了；却又有个习惯，就是把一本笔记写满之后独自留恋几天，然后一把火烧掉成灰。林松现在手里的书是一本介川先生的篇幅小说集，已经看了大约三分之二了。可是今天林松的心有些乱，但他仍在认真阅读记笔记，用一只黑色的水性笔，停停写写。
    离下班快半个小时的时候同事王峰过来，坐在林松对面，“刚打的电话，每年1200块，先租你三年，现付第一年的，屋里屋外，前院后院，随你用。”
    林松便笑道，“那太好了，每月才100块钱，我租，辛苦你了。”
    “打两个电话呗，有啥辛苦的。只是那房子空两年多了，你要住得先收拾收拾。”
    “这周我串休两天，彻底收拾一下。”
    “行，我也串休，帮你收拾收拾吧。”
    “那太谢谢你了。”
    “我换衣服去了。”王峰说着起身走了。
    现在林松和李紫桑住的公寓是李租的，房租一直都是李在付，要分手，林松就得搬出那个地方，城里的房子租不起，只能去最近的农村租，一来房租极便宜，二来农村的房子地儿大，前后都有大院子，可以种菜养花。林松租住的地方是离城里很近的吉庆村，王峰就是那里的人，林松跟他说，他便帮了这个忙找的。
    房子是租了，可林松还没打算马上搬过去，甚至是多久的以后会搬过去林松也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计划——不是在想和李还可以转还，也不是自己狠不下心，而是就那样呈惯性地慢着几拍地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