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炤哥，今天兄弟们好不容易赶上考完试，聚齐了，咱们一起吃个饭呗。”
    彭炤蹲坐在马路牙子上，周边围了一圈穿着便服的少年，他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的把一截冒着火星的烟屁股戳在了柏油路上。
    提议的是个穿着牛仔褂的飞机头，脖子上的丁零当啷的挂着不少骷髅头配饰，整个就一个中二少年。
    “成，”彭炤慢吞吞地把在肺里过了一圈的烟吐了出来，抻了抻腰，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的指了指斜对面有些冷清的火锅店，“吃火锅吧，我请。”
    火锅？
    飞机头抽了抽嘴角，抬头看了看刺的人眼珠子疼的大太阳，梗的说不出来话。
    三伏天，再加上火锅的蒸汽一烤，不得热死啊，飞机头顿了顿，转头看了眼可怜巴巴的小兄弟们，再看看彭炤又是那一副见天都睡不醒的懒模样，多半又是为了少走那几步路。
    不过倒也能理解，彭炤家隔壁住着一对奇葩的情侣，每天晚上过的跟大片似的，不是大闹天宫似的摔盆子摔碗，就是哐哐哐的撞墙运动，还特别喜欢在做那种事儿的时候听高潮迭起的重金属音乐，也不怕太激烈猝死在床。
    彭炤家的格局跟隔壁家格局对称，卧室之间就隔了一层薄薄的墙壁，隔三差五的就能听上一次激-情直播。
    彭炤也曾经去踹了几次门，结果换来了一层高过一层浪叫，气得他站在门口翻了七八个白眼，扒开电闸箱就把总闸给拉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搬家，只是这套房子是他爷爷奶奶给他留下来的，他……有点舍不得。
    彭炤大摇大摆的带着十几个把头发染的黄不拉几的小孩，呼啦啦一下就把这家本来就不怎么大的火锅店围满了。
    火锅店里老旧的电扇颤颤巍巍地打着转，仅有的几丝风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点菜点菜，今天炤哥请客，要是谁不喝趴下滚着出去，谁就脱光了裤子，出门溜溜鸟。”说话的正是跟在彭炤旁边的飞机头，张牙舞爪指点江山的派头像是集市上买菜的大妈。
    彭炤扒拉了几下头发，有些长了，凌乱的刘海搭在眼前，遮住了半只眼睛的视线。彭炤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哈欠，抬脚勾出来一把椅子就坐了上去，单腿支在椅子上，夹克马甲半敞着露出一大片纤白的胸膛，仰着头，伸着漂亮的两根手指又重新夹着一支烟提神，边一口一口的往外吐烟圈边挥着手让他们坐。
    “这第一杯酒一定要敬炤哥！”
    “对，敬炤哥！”
    “炤哥，来喝！”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小黄毛们一个个跟吃了兴奋剂似的，起哄着让彭炤干一个。
    啤酒就摞放在门口，高高的码了十好几箱，彭炤挑着眉头笑笑，如他们所愿，接过其中一个小黄毛递过来的玻璃瓶，用牙撬开瓶盖，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的灌了整瓶，把空瓶子塞回那人的怀里。
    瞬间，哨声，尖叫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彭炤毫不在意的抹了把嘴，抬手压了压那些不知轻重的小黄毛的调门，明明就是一副毫无顾忌的样子，还偏偏要装成一本正经，“低调，小点声！公共场合。”
    火锅店里还有几桌散客，看这架势都以为是帮派聚众闹事，忙不迭的起身结账，把服务员小妹都快急哭了。
    很快店里除了彭炤的那些人，就剩下了一个穿着简约的黑色短T男孩，短短的头发茬底下露出一层青色的头皮。
    周城易戴着耳机听着歌，一脸淡定的在捞火锅里的肥牛肉，专心致志地跟浮浮沉沉的肉片做着你逃我追的斗争。
    以至于小黄毛们起哄的时候，周城易有些茫然的从铜锅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正好对上彭炤邪性的笑。
    彭炤长得不错，不是一看就很耀眼的那种，但是以北垣街为起点，再数十多条街都找不出第二个长得比彭炤条更顺的小伙。丹凤眼，高鼻梁，薄削唇，组合在一起多了几分凌厉，整张脸都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野气。
    彭炤难得好脾气的冲着除他们之外的唯一客人点了点头，谁知，周城易一点也不领情的往铜锅里倒了一盘鱼丸，无视了彭炤那示好的一点。
    嘿！彭炤这小暴脾气，能忍下去他就管飞机头叫二大爷。
    “哥们，一起来点？”彭炤挑着眉头，不正经的拎着一瓶酒，一屁股坐到了周城易的对面。
    瞬间，火锅店里静的吓人，无数双眼睛以一种诡异刁钻的角度注视着彭炤和他对面的人。
    要倒霉了，在座的没一个都无不例外的想着，看热闹似的挂着一脸猥琐的笑。
    “好啊。”周城易摘掉耳机，看了彭炤一眼，笑了笑，落落大方的接过彭炤的酒，无视掉筷子盒旁边的酒起子，食指扣住瓶盖锋利的边缘，拇指顶住瓶盖的中心，发力一抬，“啪嗒”一声，铁皮酒盖弯成了九十度，在桌子上跳了两下，掉到地上。
    有两下子，小黄毛们都怔了怔，完全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点能耐。
    周城易举了举手里的酒瓶，笑道：“谢了。”
    “厉害啊，兄弟！练过吧！”抬手不打笑脸人，彭炤眯了眯眼，瞌睡跑走了一多半，正了正身子，看了看周城易胳膊上微微隆起的肌肉，若有所思。
    周城易的皮肤略黑，呈小麦色，指尖有老茧，胳膊不粗却显得很有力，腰背总是一种绷紧的状态，肯定在军队呆过。
    彭炤的爸妈是军婚，彭炤小时候也在军队过过一段时间，对这种姿态很是熟悉。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暴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想到对面这个人也可能是童子军出身，心底就多了几分亲切，赞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指劲确实大，跟练过一指禅似的，开个铁瓶盖跟折张纸一样轻松，恐怕在军队里没少被操练。
    周城易好笑的点点头，同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幼稚，竟然跟一个小流氓抬杠，可能是太无聊了。
    “你不是这儿的人吧，你要是，我肯定认识你。”彭炤很是自来熟的启了一套餐具，伸着筷子去搛铜锅里煮熟的鱼丸。
    “嗯，来上学的。”周城易目光飘忽的喝了一口啤酒，有些苦涩的味道经过唇舌，顺着胸腔流入腹中。
    要不是为了躲他那个在军区的爹，和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妈，他才不会来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上学。
    “哪个学校？”
    “十五中。”
    彭炤的筷子擦着鱼丸的表面滑了过去，夹了个空，眼神一下子古怪了起来，“这么巧？我也是十五中的。”
    竟然是个学生？周城易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彭炤看起来年纪虽小，却是一身吊儿郎当的放荡气，没想到还在上学，还是同一个学校。
    “什么叫缘分，咱俩就是，以后有人欺负你，报我名字。”彭炤是个给个杆就能上天的那种，顺杆爬的速度比猴还快，说话不过三句就觍着脸跟周城易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哦，对了我叫彭炤，火字旁的炤。”
    “周城易。”
    “都听见没，叫易哥。”彭炤一拧眉头，看着那群目瞪口呆的小黄毛，恨不得上前踹两脚，没点眼力见！
    倒也不是小黄毛们不会叫人，只是这转折有点大，炤哥气势汹汹的不是准备去干一架？怎么又开始带他们认大哥了？
    飞机头脑子转的挺快，乐呵呵的喊了声易哥就拎着酒瓶子来敬酒，“易哥好，我叫韩路，易哥叫我路仔就成。”
    剩下的几个小黄毛对视了几眼，也此起彼伏的叫着易哥。
    火锅食材都是现成的，很快，彭炤那边的菜就上齐了，韩路很赶眼色的把周边桌子跟周城易在的桌子拼到了一起，强行凑成一个大桌。
    “一起吃，这顿我请。”彭炤咋舌着往外呼着热气，夏天吃火锅本来就热，老掉牙的吊扇支棱着几片扇子还不如吹口气管事，又十多个人挤挤巴巴的凑在一起，浑身上下跟冒了火似的，渗了不少的汗。
    “不麻烦了。”周城易想走，他何曾吃过这样一顿乱糟糟的饭，皱着眉头推辞道。
    “没事，不麻烦。”彭炤又呼了一口热气，吞下去一块熟透的鲜鸭血，安慰性的拍了拍周城易的胳膊，“人多，热闹。”
    一群半大的小孩，好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可劲的抢着铜锅里的肥牛卷，几盘子肉扔下去，转眼的功夫就被抢没了。
    “吃呀，吃呀！”彭炤见周城易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拿筷子点了点盘子，“再不吃就被这一群小兔崽子抢光了。”
    周城易愣了愣，想说他其实吃的差不多了，但是这种抢食的场面又确实让人食欲大增，他又有点饿了，想离开的心思就这么被莫名其妙涌上来的饥饿感冲散。
    彭炤嘿嘿一笑，挑着十几双筷子的空隙，眼疾手快的从铜锅里抢出来一个丸子。
    “哇，炤哥这也太赖了吧，还打人筷子！”
    “去去去，自己回家学怎么用筷子去，不会用筷子，抢不到还怪我？”彭炤笑着炫耀着筷子上滑溜溜的鱼丸，挑着眉放在了周城易的油碟里，“给你的。”
    周城易有些疑惑，“给我？”
    彭炤理直气壮的又从铜锅里抢了一个鱼丸，道：“对啊，你下了一盘一个都没吃上，给你的，快吃。”
    鱼丸很烫，吸足了火锅汤底，又在油碟里打了个滚，鲜香麻辣的味道一下子占据了味蕾。
    烫！
    周城易烫的脸部都快扭曲了，嘶嘶地抽了两口气，抓起一旁的啤酒瓶，也顾不上到底是不是他的，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被呛的直咳嗽。
    “哈哈哈哈哈！你丫的猴急什么呀，没人跟你抢！”
    “……”周城易烫的脸有些发红，无视掉彭炤揶揄的眼神，很是无语的白了他一眼。
    呛了一下都能笑成这样，缺不缺德！
    彭炤倒是不在乎再缺德一点，当着周城易的面，把油碟里一个不怎么烫的鱼丸塞到了嘴里，挑衅一般的眨了眨眼。
    “……”不仅缺德，还幼稚。
    酒足饭饱，小黄毛们还勾肩搭背地围在一起。考试刚结束，成绩也没下来，正是能疯玩的时候，没一个愿意回家去听爸妈唠叨。
    “炤哥，去小西桥吗？”韩路硬着头皮叫了声正在付钱的彭炤。
    小西桥，听起来是个诗情画意，挺正经的地名，其实内里却是一个不怎么正经的俱乐部，可是名气偏偏又很大，本地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彭炤很少跟他们一起去那种地方，一是觉得吵，二是想睡觉。
    “一起去玩玩？”彭炤敲敲有些发晕的头，单只胳膊撑在前台上，拧着身子看向周城易。
    彭炤因为空腹灌了一瓶啤酒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红，五官也衬得更精致了几分，服务员小妹害羞的埋着头找钱，完全没有了一开始要哭的表情。
    周城易笑了笑，他来到北垣街的第一天就听说了小西桥是这条街上最有名的声色场所。
    拜家中的老子所赐，周城易和所结交的二世祖们个个都是各种高端声色场所的熟客，自然对这种小地方不感兴趣，可是周城易看着彭炤因为醉酒略微失焦的眼睛，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