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嘉树的体温不降反升，原计划的返程果然如沈智宸预料的那样，被搁置了。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张嘉树看着忙碌的小白灵，不禁觉得这真是一场闹剧。他要是不来，这丫头这时候应该坐在车上，距离江雨城也不远了，现在可好，不但回不去，还得照顾他这个病号。
    据他的主治医生说，就他现在的状况，不住上三五天院，是不可能的。还有三天就过年了，这意味着，这个年，他注定要在医院度过。
    虽然他前些年过年也是一直在医院，但那是和嘉乐在一起，当时他就总想着，如果能带嘉乐回家过年，该有多好。今年嘉乐好不容易出院了，却是分开来过，想起来，他就觉得自己亏欠了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同被他牵连的那位沈大总裁。
    刚想到沈智宸，沈智宸就从外头回来了，手上拿着几张红色的纸，还没进门就站在门口贴。
    “在贴什么？”张嘉树躺着，光看到是红的，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小白灵看了一眼，笑道：“木爷，是春联。”
    纯白的医院里贴对联，亏沈智宸想得出来。
    就像能听见他的心思，沈智宸头也不回道：“过年就是过年，在哪儿它也是过年，就该有它的气氛。”
    张嘉树心里吐槽，既然这样，你咋不在医院放炮呢。
    谁知，沈智宸紧接着就说：“医院里不能放鞭炮，要不三十晚上我让人去对面楼顶上放，从窗户也能看见。”
    “……”
    白灵倒是开心了，“好啊好啊，多放点烟花吧，这楼这么高，一定能看得老清楚了。”
    “……”
    又输了两瓶液，护士把空瓶空管收走，告诉张嘉树要隔几个小时再输。张嘉树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掀被子下床。从酒店躺到医院，他后背都麻了。
    沈智宸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以为张嘉树是下床去上厕所，也就没有抬头。可张嘉树却是绕过他，径直走过洗手间门，到门口去了。
    “万恶的资本主义。”张嘉树看到门口的对联，哭笑不得。
    人家住院，送个花篮，里面的卡片都会写“祝早日康复，身体康健”，沈智宸搞了一对春联回来贴上，居然是“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来”。
    而且人家过年，贴个门童，那是年年有余、喜气洋洋，沈智宸买的干脆就不是门童，是哼哈二将。
    “这，辟邪还是镇宅？”
    沈智宸撩起眼皮，怔忡，“买错了？”
    “没错，”张嘉树笑，“很合适。”
    “真的？”
    “真的。”
    沈智宸又埋下头去看手机。
    白灵提着水果进门，便看到病房里的人，一个坐在床上看书，一个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却像是坐在一起，奇怪得很。
    坐到张嘉树的床边，白灵静静地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手脚却有些笨拙，苹果皮全是一截儿一截儿的，苹果也被削得坑坑洼洼。
    张嘉树余光瞅着，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放下书把苹果和刀拿了过来，“小白灵，几个月不见，我发现你文静多了呀。”
    白灵瘪嘴，下意识地看了沈智宸一眼，哪儿是她文静啊，是早上一到医院就被人下了警告，不准她多说话。
    “木爷，几个月不见，我发现您这嘴倒是没原来那么毒了。”
    张嘉树削好苹果塞了一块到白灵嘴里，“我难道是毒蛇吗，满嘴都是毒液。”
    白灵咯咯咯直笑，咬着苹果说：“是，像得很，对谁都凉嗖嗖的，一受到攻击就喷毒，这样说起来，您现在该不会是进入冬眠期，所以才不喷毒了吧。”
    “他可没冬眠期，只不过是病了，没力气喷而已。”沈智宸突然说。
    张嘉树把剩下的苹果直接砸了过去。
    沈智宸稳稳当当地伸手抓住，放进嘴里，“哟，有力气丢东西了么，看来是好些了。”
    张嘉树手里的水果刀握得紧紧的，白灵立马把刀抢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得老远。
    三天之后，大年三十了。张嘉树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也不再反复发烧，只是查血的结果，有几项依旧高出正常值好几倍，还得输消炎药。
    窗外的城市热闹非凡，一点没有被冰雪阻碍。街面儿上到处都是中国红，红灯笼、红旗、红气球，张嘉树趴在窗口上望着，不禁感叹，北方的年味儿比南方倒是足了很多，整个城市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沈智宸又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一个上午都没瞧见人影。
    直到下午，这男人才重新出现在病房里，手里还提溜着两大袋超市买来的东西。
    “三爷，您可回来了，木爷趴着窗户一直在等您，都快化成一块望夫石了。”
    听到前半句，张嘉树本是恼火的，可听到最后那“望夫石”，他却惊了，忘了生气，心里只剩下惊恐和慌张，还有些无所遁形的难堪，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这复杂的情绪。
    女孩儿透亮的眼睛竟如此的敏锐，那嘉乐呢……
    沈智宸除了高兴，没有任何旁的情绪，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包递给白灵。
    白灵笑开了花儿，捧着鼓鼓囊囊的红包立马儿塞进自己包里，“三爷，木爷，新年快乐！”
    张嘉树只能回以微笑，不知道还该说点什么。
    沈智宸将茶几拉到张嘉树跟前，从塑料袋里掏出买来的东西。
    张嘉树一瞧就傻眼了，“你打算在医院里包饺子？！”
    “难不成还做一桌年夜饭？入乡随俗嘛，今晚咱们也吃饺子！”
    “那也不用自己包啊，买就好了。”
    “买的哪有那味道！”沈智宸剪开面粉袋，一缕白烟顺着小口喷了出来，瞬间染白了手指。
    张嘉树翻了个白眼儿，又不得不佩服沈智宸的精神头，心里居然还隐隐的期待。
    准备工作做了一个钟头，板、盆、盘、刀、擀面杖……摆了一桌，然后仨人就僵在那儿了。
    “你别说你根本就不会！”张嘉树额角突突。
    沈智宸理所应当道：“我以为你会呢。”
    白灵打开手机开始搜，“没事儿，包饺子有什么难的，我找个教程，咱们照着做就好了。”
    沈智宸说：“放心吧，简单。”
    张嘉树冷哼一声，行，你说简单就简单。
    白灵是个小吃货，切菜剁肉还算麻利，可到底是南方长大的孩子，一遇上和面就不行了。
    沈智宸……就更别提了，笨手笨脚的，连开水都烧不好。
    张嘉树坐在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灌进血管里，他丝毫感觉不到冷，还满身的热汗，全是被那俩人给急出来的。
    “三爷，你买的是多少斤肉馅呀？我该放多少韭菜？”白灵问。
    “你全放进去吧，没事儿的。”沈智宸倒了些面粉在盆里，提起刚烧好的水就倒在面粉上。
    “嘭”的一声，面粉炸了……
    沙发周围瞬间被白烟笼罩，张嘉树嘴张老大，只听白灵尴尬地说：“三爷……得用凉开水。”
    烟雾散去，满头白发的大白脸沈总眨巴眨巴眼睛，尴尬而不失霸气地说：“你怎么不早说。”
    “噗哈哈哈哈……”张嘉树笑倒在床上。
    沈智宸把盆里的东西清空了，重新倒了一些面粉进去。
    白灵这回学机灵了，赶紧凑过去，往盆里倒了半瓶矿泉水。
    “好像有点稀了啊。”沈智宸勾着面粉浆糊道。
    白灵又抓了一把面粉进去。
    “又太干了。”
    白灵又倒了半瓶水进去。
    “不行，稀了。”
    白灵再抓了一把面粉进去。
    半个钟头以后，沈智宸终于抬起头来，骄傲地冲张嘉树说：“行了，你看，多简单。”
    张嘉树瞅着那篮球大的一团面，再看看那空了的面粉袋，淡淡地说：“这要再不行，也没辙了。”
    “我来擀面皮吧！”白灵撸起袖子，用力地把篮球搓成条，满脸兴奋。
    “那我来包。”沈智宸说。
    “三爷，您先打俩鸡蛋到馅儿里，然后给它和匀了。”白灵说。
    白灵做的馅儿还算不错，只是这丫头为了好看，把馅儿抓成了个好看的半圆，跟小山包一样，这就让沈智宸误会了，以为都得弄成这造型。
    就这造型，用筷子是不行了，只能靠勤劳的双手。
    俩鸡蛋打在山包的顶上，沈智宸皱紧了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伸出两只手插进肉馅里。
    那软软油油的触感，给他激了俩胳膊的鸡皮疙瘩。
    他别开脸，使劲儿地抓。肉馅与空气在他掌心指缝间窜动，发出噗嗤噗嗤的动静儿。
    张嘉树扶额，“你这表情就跟抓屎一样，一会儿还让我们怎么吃。”
    白灵弱弱地提醒：“三爷，要不……用勺？”
    沈智宸，“……”
    一个半小时后，张嘉树的液输完了，忙活着的俩人已经进入了包饺子的尾声，他挽了袖子就打算去帮忙，却遭到了一顿嫌恶。
    “你一病号，掺和什么呀，手上不是细菌就是消毒水，想毒死我们？”沈智宸把肉馅端到桌子另一边，继续包。
    “我打记号，自己包的自己吃，行不行！”张嘉树说。
    “那你的不在一锅煮啊？”
    “我的最后煮！”
    “不行，万一我后头想起来要喝汤呢，万一不够还得再煮呢。”
    张嘉树正要给他怼回去，白灵却开口了。
    “木爷，三爷是心疼您，您还是歇着吧，我们就快包完了。”
    这一句成功将张嘉树的所有话都给堵了回去。
    沈智宸和白灵这组搭档虽然能力不济，但怎么着也算是在饭点的时候把饺子包好了；尽管那些饺子包得连口在哪儿都瞧不见，但好歹也能吃……
    秉着这样的心态，张嘉树叼着筷子守着电磁炉上的热锅，俩眼钉子一样契在锅里的一个个饺子上。
    刚煮了一分多钟，饺子就浮起来了……
    “怎么这么快？”张嘉树纳闷儿。他用筷子挑了挑其中一个，饺子皮儿居然无比的有弹性，而且……白得发亮。
    “是我擀的皮儿薄了？”白灵夹了一个起来。
    饺子皮儿竟然拉丝儿了！
    张嘉树走到垃圾桶前，把面粉袋拿起来一看，满头黑线，“沈智宸！你买的糯米粉！这哪儿是吃饺子，明明就是吃肉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