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张总好像有什么喜事，很高兴啊？”男人说得随意，除了张嘉树，谁都没听出话里不满。
    张嘉树心虚道：“项目顺利，当然高兴。”
    “哈哈哈，沈总，别说嘉树高兴，在座的谁不高兴，莱西这次打造，比其他地区的古镇打造都要大气。”坐在沈智宸身侧的昆育才才是明显心情极好，张嘉树现在是沈智宸的人，当众请他，那就等同于沈智宸请他，要知道，能让沈智宸亲自请上一餐的人，大多是能上国宴的级别了。于是此刻说话，音量都大了许多。
    看见沈智宸愈发“柔和”的笑，张嘉树很感谢昆育才此时此刻难以抑制的兴奋，让他后知后觉到了男人的不耐和隐藏的怒气。
    “昆伯，各位领导，”张嘉树端茶起身，“这个项目多亏了大家的支持，更要感谢各位对江雨城的关心，我敬大家一杯。”
    当着沈智宸的面，这一杯茶，这一桌人，想喝的，不想喝的，都得喝下去。
    张嘉树顾自喝完茶，放下杯子，歉意道：“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时间紧张，沈总下午还有行程安排，不能陪大家了。”
    听说沈智宸要走，一桌人立马都站起来送，眨眼便将沈智宸包围。
    张嘉树被挤到包围圈外，觉得眼前这前呼后拥的架势分外好笑，黑‘帮啊，果然是黑‘帮。
    只是，一件铺天而来西装外套盖掉了他所有的胡思乱想。
    “愣着做什么？还不走？”
    张嘉树抓掉头顶上的衣服，茫然，却见许久未见过的老姜出现在了包房门口。
    “各位领导，沈总和张总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今天下午我陪各位逛一逛江雨城，一定让大家尽兴，还请各位领导莫嫌弃。”老姜伸着两臂，不着痕迹地将围拢的人与沈智宸分离开，朝他看了一眼，眼神极为不满。
    “各位领导，那我和沈总就先走了，今天实在抱歉。”拿了衣物和公文包，张嘉树冲众人略俯首，跟在沈智宸身后走出饭店。
    忙至下午，男人的背影依旧笔挺高大，只是整洁的白衬衣有了些褶皱，原本梳理整齐的黑发也有些蓬松了，整个人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邪气。
    车早就停在了饭店门口，司机打开车门，将沈智宸请了进去就关上了。
    “木爷，沈总吩咐，您坐另一辆车。”
    车子绝尘而去，热气喷了张嘉树一脸，他手掌成扇，在鼻子前扇了扇，这男人是不是气糊涂了，不同乘一车，他求之不得。
    后一辆车开到他面前，司机下车开门，问：“木爷，是先去取您的东西，还是先去第一人民医院？”
    张嘉树一怔，突然心里不大舒服，却也不知为什么不舒服，讷讷道：“医，医院吧。”
    有人说，时光，像个说书的老人，一路说着过去，一路憧憬着未来。
    张嘉树推开病房的门，看见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的张嘉乐，陈旧的往事迎面而来，或姹紫嫣红，或黑灰昏暗。
    温风吹拂，窗棱上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这病房并不像病房，除去病床和医疗设备，更像女孩儿的闺房。
    他坐在嘉乐的床头，削着苹果，静静环顾。浅黄墙壁，星空吊顶，粉红书桌，雪白钢琴……刀锋一错，划在拇指尖上，十指连心，他在疼痛中如梦初醒，想起这些都是沈智宸的手笔。
    “哥哥？哥哥！”刀落在地上的声音吵醒了浅眠的人，女孩儿睁眼，又惊又喜又急，“你流血了！”
    张嘉树忙放下苹果，抱住女孩儿乱动的身体，责备道：“小心一点，不要乱动。”
    女孩抓着张嘉树的拇指说：“哥哥，你流血了，咦，手上怎么这么多伤？抽屉里有药箱，我给你包一下。”
    手指的伤早好了，只是留下了许多白的、红的痕迹，不细看也看不出。
    张嘉树揉揉女孩儿柔软的发，“不用包，就让它这样吧，一会儿就好。”
    张嘉乐摇头，声音软软的，“包一下吧，还在流血。”
    张嘉树笑道：“你要再用力挤挤，兴许还能再挤出两滴来。”
    张嘉乐娇俏的瞪眼，“哥哥，你这嘴啊。”
    张嘉树咧嘴笑了，眉眼灿然，明媚颜色。
    女孩坚决地给他绑上个创可贴，他看着那粉色的卡通小猪，有点失笑。
    温热的小手抚过他的眉，他的眼，女孩儿柔软的唇落在他的脸颊，“哥哥，孟哥哥说我现在身体挺好的，而且你看，我现在也能照顾自己，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你怎么照顾自己？哥哥白日也不在家里，请保姆吗？我不太放心。”张嘉树亲吻着女孩儿的发顶。
    张嘉乐从张嘉树的怀抱里钻出来，拉过一旁的轮椅，张嘉树要帮忙，她却摆摆手，将自己的双腿搬到床边，双手撑住轮椅的扶手，熟练地坐到轮椅上。
    “哥哥，你看，我行的。”
    女孩儿一脸倔强，看得张嘉树心口撕裂的疼，他蹲下来，抱住张嘉乐的腰，轻声问：“为什么突然想要回家？不是说这里的护士姐姐们都很疼你，孟哥哥讲的笑话最有趣，不是说这个房间比家里的房间还要漂亮，很喜欢这里吗？”
    张嘉乐垂下头，“可是哥哥不在这里呀。”
    再抬头，女孩儿眼中盈着水雾，“哥哥，嘉乐想和你在一起。”
    一个多月时间不见，他的思念刻骨铭心，夜里也常常惊醒，他想，嘉乐应该也是如此。
    心软得一塌糊涂，似乎都没多思考，他便答应道：“好，哥哥去问孟医生，如果可以，哥哥带你回去。”
    女孩儿破涕而笑，那张和张嘉树八分相似的脸上有了几分少女本该有的朝气。
    从病房出来，张嘉树清醒了些，觉得让嘉乐出院还是不妥，但刚答应又反悔，恐怕那孩子得伤心。他径直去了孟颢的办公室，打算请孟颢来当这个恶人。
    “哎呀，小木木来了！”
    张嘉树嘴角一抽，扭头看向冲他“飞”过来的孟颢，侧身，躲过这坨扑来的庞然大物。
    孟颢扑了个空，委屈的瘪瘪嘴，“许久不见，你对我还是这样的冷淡。”
    张嘉树微笑道：“抱歉，最近视力不大好，还以为是一只得了白化病的异变大蝙蝠扑过来了，没想到是孟医生。”
    孟颢左手打开办公室的门，右手捂住心口，道：“小木木，你这嘴里的毒什么时候解啊，说出来的话可扎心了。”
    张嘉树走进房间，想起自己毕竟有事相求，便问：“那要不，我给你揉揉。”
    孟颢吓得后退一步，“可别！老子还不想被沈智宸那大火山给活活烧死。”
    “……”
    孟颢的办公室里有一座茶海，上头放着一套紫砂茶具。第一次见的时候，张嘉树很纳闷，孟颢这种夜夜笙歌、顿顿咖啡的人，怎么看都和喝茶靠不上边，后来，他从医院护士们零碎的闲谈中拼凑出了个结果。原来，海龟孟少坚定地认为，国内女性对会饮茶、品茶的男性有着别样的好感，品茶，是一个男人身份的象征、品味的象征、成熟稳重的象征，所以，说白了，这座茶海其实只是孟少的撩妹器具之一。
    所以，趁着孟颢屁‘股还未落到茶海的座椅上前，张嘉树就主动说：“孟医生，嘉乐跟我说，她想出院，我想麻烦你……”
    “好啊！”孟颢刚听了上半句，就兴奋地一跃而起，那表情，简直可以说是喜上眉梢一般。
    “孟医生为何如此高兴？”张嘉树拧眉。
    “那当然是……额，嘉乐啊，嘉乐！你看这么小的孩子，原来在康复医院住了八九年，现在又在我们医院住了快一年了，这加起来，都快住十年院了。医院什么地方啊，谁想来啊，你能把她接回家，我当然高兴了。”
    这话张嘉树听着怎么都觉着怪异，但又挑不出毛病来，“可嘉乐的身体，她能出院吗？”
    “怎么不能出院，嘉乐的病情这几年控制得很好，回家只要有人照顾她就可以啊，平时按时回医院检查、口服的药物不要断就行，有什么问题，我也可以上门服务。”
    “可她还没有手术，髋骨也已经开始变形了，我担心出了医院，万一观察不及时呢。”
    孟颢拍拍张嘉树的肩膀，“你别瞎担心，身体有什么变化，嘉乐她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她想回家，你就让她回家吧。”
    打心底里，张嘉树也盼着能接嘉乐回家，孟颢这一说，他又心软了。
    “可我现在住在沈家老宅，带嘉乐去，恐怕也不方便。”
    “你在沈家住下了？！”孟颢张大了嘴。
    张嘉树略显难堪的点点头。
    “咳，那……那更好啊，由沈家的人照顾她，你还不放心。”
    沈家下人照顾人的能力，他实践过，自然是放心的，可那个人能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