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上最纯净的，是白色吗？
    黑色呢？黑色很脏吗？
    每每他问我这两个问题时，我都无言以对。
    短暂的沉默后，他叹气，用洁白的被子捂住自己深黑的眸子。
    
    对不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他突然从被子中探出头，目光定定地望着我。清澈的瞳仁里影射出我的模样，忽地觉得鼻子隐隐发酸。
    我记得以前问你，你也是这么回答的。
    他垂下眼，想是自言自语般轻声地说着。
    真是的，老是忘记这事。
    我没说话，因为说不出。我的咽喉哽住，像是被硬物卡住一般难受。
    『二』
    时间不会太长久，所以我每天都陪着他。
    他喜欢望着窗外的天空，一望就是好久好久，无论雨晴。所以我也常常和他一起，看着时而阴霾时而晴朗的寰宇。
    我们每天话不多，有时候更是少得可以数清字数。交流间常听见他的叹息声，很轻，这是听得到的；也常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和他越发忧伤的情绪，这是听不到的。
    而终于有一天，屋子里只剩我一人望着阳光灿烂的天空时，忽然想起某些人某些事，来不及露出任何表情，炙热的液体便早已沁湿脸颊。
    就那么不停地流着，流着，直到眼前一片模糊。
    『三』
    后来，有人说我哭了很久。
    我笑着说，那是流泪，不是哭。
    他们说我把自己藏得太深，容易窒息。
    我摇头说，我没有。
    再后来，我与他们也就不再争辩“哭与流泪”的问题了。
    管它是什么？
    反正，都过去了。
    也许，我再也不怕伤痛了。
    可是，会变得冷酷么？
    喜悦却忧伤。
    『四』
    在很久之后的一个梦境中，他再次问了我那个问题。
    世上最纯净的，是白色吗？
    黑色呢？黑色很脏吗？
    我摇头，微笑着用指腹轻轻滑过他的眼角。
    不，黑色不脏，一点也不。
    真的吗？他惊喜地看着我，笑容扩散。
    嗯。我很确定地点头。
    那太好了，原来我每天看到的都不脏呀！还我之前还担心……他好似幼童般欣喜笑着。
    『五』
    我知道他陷在黑暗中十七年。
    我知道他听别人说，说他看到的是黑色，而最纯净的是白色。
    我知道他其实多想亲眼看看，别人口中的美丽彩虹。所以他喜欢望着天空，期待着会突然视力恢复。
    我也知道，他的生命所剩无几。
    你会恨我吗？
    我始终没能回答那个问题。
    『六』
    在一个雨后的晴日，我带上一束如墨般浓黑的墨菊，来到他的墓前。
    他的照片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芒。
    那双眸子，分外的明亮。
    你看到了吗？我身后的阳光。
    忽然，远传隐约传来一个小孩欢快的声音。
    看！是彩虹！
    转身望向天空，一道弧形的彩桥横跨晴空，绚丽的色彩细腻而柔和。
    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你一直想要看的彩虹。
    回身后，照片上的少年，轮廓清晰却又模糊。
    墨菊的重色花瓣上，纷扰着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