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南水国纪事 第一章 生命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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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生命在落日中消失,
你也是照耀我的最后一缕光辉,
……”
一个头发散乱纠结,身上隐隐透出汗味的少女,对着一名身着白银铠,皮肤黧黑的少年武官大声喊道。周围有士兵迅速上前捉住她的手,拦腰将她拖走。五月的太阳静静地立在空中,校场四周的旌旗毫无生气地耷拉着,没有一丝风,周围静得只能听到少女的布鞋在沙地上摩擦的声音和她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她使劲掰开士兵的手腕,大声叫喊:“
你是黎明前的黑暗,
将我吞噬,
……”
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可以与那个袖子被肌肉涨得鼓鼓的士兵僵持,“也许,这是爱情的力量?”周围的士兵中传来了戏谑的声音,众人哄笑。这个女子因为爱上那位站在校场台上身着白银凯,英俊非凡的武官,变得疯疯癫癫的事,已是众人皆知。但是那位武官是南水国元帅林山的儿子林远知,艾伦大陆最美丽的公主南水丽的未婚夫,她这个身份低贱的小丫头,有什么机会?
又有几名士兵上前帮忙,将她拖出校场,只留下几句话在空旷的场地内回响:
“林远知,
你明明爱着我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
”
林远知紧紧抿着嘴唇,注视着校场,场内的士兵看了一出好戏,都挤眉弄眼,嘴角抽搐,使劲儿憋着笑。林远知突然一顿右手的长枪,身边的副官大声喊道:“集合。”
顿时空间内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不到十秒,两个横平竖直的方阵就集结完毕。
“弟兄们!”林远知一扬长枪,神采飞扬地大声说道,“我们南水国最优雅、最聪慧、最贤德、最得民意的丽公主就要满18周岁了!为了南水国,为了丽公主,我们神机营将在两个月后丽公主的成人仪式上进行列队表演!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几百个男人粗壮的嗓音震得旌旗都簌簌发抖。
“很好!”林远知满意地大笑,对副官陈建军点了点头。
陈建军当即握拳领命,随后踏前一步,长枪向右前方一点,大声喊:“白虎阵!”
林远知在台上站得如铁塔一般,纹丝不动,看着他手下的士兵在陈建军的长枪的指挥下准确迅速地变换阵型。他脸上仍然是一幅坚毅的表情,但是内心却将自己的命运抱怨得仿佛他是上天的弃儿一般:“我们这群王国里最精锐的士兵竟然不是为了抵御外敌而训练,反而是为了舞台表演而训练,真荒唐!父亲和韦爵爷都在前线浴血奋战,而我却在都城歌舞升平,真是丢脸啊。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女,她是谁?平白无故跑来对我唱情诗?”
一想到那名疯疯癫癫的少女,林远知就在鼻孔里哼了一口气。他平时洁身自好,但是不管遇到什么女性都非常有礼貌而温柔,也许是在不经意间惹下了什么情债。不过这名女子也太过分了,这样大闹一阵,他林远知的名声不都被她毁了吗?如果未婚妻丽公主追究起来,那可怎么办?
丽公主是艾伦大陆最美丽的公主,艾伦大陆上有三个国家,南水国,西沼国,北山国。北山国都是贫瘠的山地,资源最贫乏,但是士兵最强悍,国力最昌盛。
北山国的大元帅北山鲁王子曾经在侵略西沼国的时候说过,他们之所以出兵东林国,是因为北山国没有肥沃的土地可以种庄稼,他们,是为了百姓而战。可是,阵亡士兵的百姓真的愿意牺牲自己的儿子丈夫兄弟来换一块离自己千里之遥的领土吗?
这一切都与丽公主无关。她是养在深宫不问世事的公主,是王国的一个象征符号,是全国少女羡慕的一个幻象。她只需要每天给父王行行礼,赏赏花,刺刺绣,按照美丽的标准成长,让士兵们可以说,为了我们最美丽的丽公主而战就可以了。
就像现在这样,南水国国王正在和可怕的弥撒斯的领袖谈判,丽公主则坐在御花园缠满鲜花与青藤的秋千上,裙裾飞扬,哼着清澈的小调,似乎她的世界的一切都是生日蛋糕上的奶油,甜得腻得化不开。
“啊,让我烦恼的事真多啊。”丽公主转过头,用轻柔的声音对她的侍女小蝶说。
“公主,有什么事让你如此烦恼呢?”小蝶轻轻地推了一下秋千的吊绳,秋千又缓缓向前荡去。
丽公主皱着眉头,她微微颦着眉,都着嘴的模样,任何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要是这秋千能够荡到天上去就好了。”丽公主说。
突然,丽公主尖叫起来,她被一团风卷到了三米的高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至今为止,她的一生都是在缓慢、舒适、安全的环境里度过的。现在可怎么办呢?嬷嬷没教过她,父王也没教过她,于是,她只能尖叫,尽她所能地尖叫,直到她被那团风缓缓托着回到地面,她还在尖叫,躺在鲜嫩的草地上,蜷缩成一团。
渐渐的,她听到周围有侍女卫兵慌乱的声音,这才想起自己是一贯被要求举止优雅的公主,这样大喊大叫有失身份,于是闭了嘴,微微睁开眼,看见了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棕黄色的靴子,露出白色的裤子的蓝白相间的下摆,绑得十分扎实的棕黄色腰带,蓝白相间的布衣,还有,一张隐藏在模模糊糊的光线中的微黑的脸。
丽公主躺在草地上,吃力地抬着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她的背被小蝶温热的手扶住,轻轻柔柔地扶起来。
“大、大胆!你怎么、怎么可以、对丽公主使用风魔法?”有一个侍卫战战兢兢地喝斥道。
风魔法?他是弥撒斯人?他是与恶魔接触又学得恶魔的法术的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吗?丽公主斜坐在草地上,抬着头,视线一秒钟也没有从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移开。夏日里青草被太阳晒得蓬蓬勃勃的香草的气息充斥在周围,镀金的笼子里的金丝雀的叫声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响亮过,像玻璃一样的蓝天上有一朵白云飘过,阳光微微移动了位置,让丽公主可以看清那个弥撒斯人的脸,成熟,坚毅,棱角分明。
“是风魔法吗?”丽公主问,脸上堆满了可爱的微笑,竭力做出天真无邪以往任何人看了都会对她妥协的表情,突然她想起自己刚才尖声失态,丢尽了脸面,不由得红了脸,低下头去,为什么我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个神秘的男人的面前,以往任何人看到的我都是优雅文静举止端庄的贵公主,现在我的形象算是毁了,以后该如何与他继续交往下去呢?
不过,刚才的情景真是刺激。丽公主想到刺激这个词,立刻掩了嘴,没想到我竟然会想到这么粗野的词语。
丽公主慢慢站起来,提了提裙裾,对那个弥撒斯人行了个礼,说:“尊敬的魔法师,你可以教我风魔法吗?”
“公主,这怎么可以?!”小蝶吃惊地捂住嘴巴。跟在弥撒斯人背后的南水国的侍卫们显然也震惊万分。
那个男人微笑着对公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身后的侍卫们提枪跟上。丽公主本来想看着弥撒斯人在长廊里越走越远,但是他的身影很快被卫兵遮住了。雕花的长廊下一群卫兵的身影拐了一个弯,消失在远处白色的光影里。这个弥撒斯人给公主沉闷的生活开了一扇窗,丽公主走到这扇窗前,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沉迷于远处的高山绿水,景很美,花很香,鸟儿的叫声很动听。丽公主会为此翻窗而出离开那个金碧辉煌却无比逼仄的小屋子吗?但是,也许丽公主住的是十三层的高塔,她越过窗子将掉落二十六米而摔死,又或者,丽公主住在沼泽地里,她翻过窗子将沉入无限的沼泽,或者,窗外根本是那个弥撒斯人给丽公主布下的一个陷阱?
十年前,弥撒斯人在人民心中还是恶魔的使者。他们与恶魔接触,学会了黑暗魔法,对于这些人,王国的领袖和人民采取的是将他们绑到柱子上焚毁的做法。于是一百年前,有一部分痴迷黑暗魔法的人逃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就是弥撒斯。四个国家先后派兵征讨,却在使用魔法和占据地形优势的古族(弥撒斯人的自称)面前无功而返。从此,王国的领袖意识到了魔法在战争中的作用,开始兴办魔法学校,并尝试和弥撒斯开展外交。可惜的是,绝大部分人类对魔法毫无天分,许多人从魔法学校退学。各个王国都面临魔法人才的危机。
听说,父王今天与弥撒斯的领袖岩会谈,丽公主想,那个人,就是岩吧?
“嗨、嗨、嗨!”校场里神机营的兄弟整齐划一地耍着花枪,为丽公主两个月后的成人仪式做准备。林远知站在高台上,脸上是威严的神情,思绪却又飘到了早上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女身上,她到底是谁呢?
一个戴着羽冠,长发飘飘的俊朗文官登上了高台,向林远知走来,附在他耳边说:“林都尉,那个骚扰你的女子,被御医鉴定为疯子,已经送往疯人岛了。”
林远知斜眼看了一下文官,说道,“杨迷城,你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呵呵,”杨迷城眯眼笑了一下,说,“我是怕影响你和丽公主的关系呀。”
林远知瞪了杨迷城一眼,杨迷城是负责登记整理士兵军籍的主簿,因为看上去城府很深的样子,林远知不愿意和他交往,但是杨迷城却常常来缠着林远知。就像现在这样,杨迷城说的那句话似乎是在威胁林远知。
林远知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转而问杨:“她叫什么名字?”
“谁?”
“她。”
“那个疯子?她叫——
施潮秋。
怎么了?”
“不,没什么。”林远知转头看场内的士兵,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毕竟,被一个少女这么爱慕着,实在是一件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