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庭院深深 第73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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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可依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脑中就像放电影般,依着先后顺序不断呈现自穿来这个时空后发生的点滴,那么清晰明朗。
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一场又一场的画面,就像发生在昨天,连感觉都那么深刻。雷掣,小茵,林勇俊,白易堂,干爹,文父文母,语嫣,小雪,文父文母,东方拓,云逸……一个一个的人影闪过眼前,不同的脸,五官,表情,眼神……场面不断转换,环境不断变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没有定性,他们都在对着可依笑,笑得灿烂无比,笑得没心没肺。她很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渐渐地,每个人的表情变了,变的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哀伤,转而悲凉、憎恨、狰狞、恐怖,一个个头颅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没有身躯,只有干燥蓬松没有节制垂下的长发,凹凸布满血色的毫无表情睁大的眼珠,惨白的脸,腐烂发臭的五官,七孔流血……可依颤抖着几近崩溃地想挥掉眼前的黑暗和恐怖,但是就像散不去的幽魂,它们还是紧随着可依,包围着她,一个接一个头颅在她周身环绕,狰狞地凶叫……可依就像突然爆发了体内的潜能,没有方向地向前逃串,可是幽黑伸向可依的前方,化成长长的隧道,没有尽头和光明……可依突然就抓住脑中仅剩的一丝理智,灵光一闪,她便知道自己正沉浸在梦中,正在受着梦魇的侵蚀,若不即使清醒,她,就将在梦中平静地死去……
没有想更多,梦魇又一次真实地袭向自己,一颗颗带血的头颅紧追不舍……
“为什么,为什么,谁要害我!”可依在梦里大叫,前方的黑暗的深渊,她似乎看见泛着无数滚滚烫水的气泡不住翻涌,无数的尸骨在深不见底的渊水里被热流不住搅拌着,无比诡异和恐怖……
一颗又一颗嗜血狰狞的头颅自身后飞快向着自己追来,前面是黑暗的深渊,我,可依,难道真的要葬身梦里?
无数的头颅越来越使劲她,深渊中翻滚的热流越来越汹涌,她,该怎么办?
突然,仿佛天际外,一声清灵宛若天籁的声音,破除黑暗与恐惧的阻隔,传入可依耳中:
兮儿,我的兮儿……
是他,是掣,她曾经深爱的人,她到这个时空遇到的第一个人,第一个男人,她的男人……
“掣……”可依低喃,难道三个月的分离,我们却是要用只能用这样的方法相聚,而后永远分离?
“兮儿,兮儿……”
雷掣的声音一声声响彻在这无边的黑暗里,那么决绝,那么痛苦,那么沉重,似乎含着永别的的绝望和痛彻心扉……
“掣,再见……”头颅一颗一颗袭向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望了一眼黑暗外似乎临风而立的那个挺拔的身影,扯开一笑,飞向不知的深渊……
在她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似乎看见那双熟悉的载满思念与担忧的深邃的双眼,而后有冰凉的液体滴到自己的脸上,一切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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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掣……”一声大呼响彻可依的凤舞宫。
“娘娘,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还未睁开眼,春夏秋冬的哭喊传入耳际。
“姐姐,你醒了,你吓死小雪了!”小雪一股脑扑上可依的床,抱着可依大声哭泣。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当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入耳膜,可依吓了一跳,这是她自己声音吗?
“娘娘……”见可依醒来,一屋子的太监宫女全扑通跪向地上,又惊又喜。
“我……怎么了……”望着端着一大碗散发这浓浓中药味的东西近来的韵嬷嬷,柔声问。
见可依醒来,韵嬷嬷激动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碗,将手中的药碗顺手递给了最近的冬雨,快步走进可依的床榻似责备却更似担忧关心道:“娘娘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嬷嬷了,下次可不许再玩这样没心没肺的昏迷游戏了!”
转头又对屋子里其他人道:“娘娘醒了,傅顺快去禀告皇上,春夏秋冬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要在这闹腾娘娘,娘娘需要静养!”韵嬷嬷有条不紊吩咐道。
“是,嬷嬷!”众人散去,寝室里只留下了可依、韵嬷嬷、小雪等三人。
“郡主,烦请您去看着外面,不准任何人接近内室!”韵嬷嬷脸色慎重对小雪道。
可依也觉察到了不对,于是对着一脸疑惑的小雪正道:“去吧,小雪,我和嬷嬷有要事要谈,你去看着外面吧!”
小雪感觉到窒闷的气息渐渐弥漫在整个内室里,也许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于是乖乖地走出内室,扣上门。
待四周终于沉静下来时,韵嬷嬷一脸决然道:“娘娘可知,您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我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人下手这么重!”可依并没有因为韵嬷嬷的话而过多表现出惊讶,当那个梦魇那般真实地吞噬着自己时,她便已经想到不寻常了。
“娘娘果真聪慧!”韵嬷嬷因为可依灵敏的反应和异常冷静,眼中一片赞赏,而后望向寂静的窗外,眼神飘向很远远,道:“嬷嬷我十六岁入宫,先后服侍过齐梁两朝,在皇宫里一呆就是三十年,本25岁那年就能出宫去过平静的生活,却为了报答先朝皇后的知遇之恩,嬷嬷我甘愿错过了出宫的唯一机会,心想,反正宫外也无家人亲戚,没有牵挂,便安心地留在了宫里,教导宫女,服侍上殿,却不想齐皇后英年早逝,嬷嬷我便随齐皇后的棺木入皇陵,为其守陵,几年后,改朝换代,梁取代了齐,嬷嬷我又因皇上赏识进了宫,服侍娘娘你。几年的日月沧桑,宫廷依旧,物是人非,幸好遇到了娘娘你,与之齐皇后,同样美丽善良,却有多了一份坚强、聪慧和灵敏。当年的齐皇后因为太过软弱,在这深宫了受了太多的煎熬和痛苦,以至于才三十来岁,便郁郁而终,香消玉殒!”
“嬷嬷呆在这皇宫里几十年,见了太多的阴谋、黑暗、明争暗斗,深宫之中处处是暗流汹涌,布满着无数的陷进,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要想在这深宫里平安地存活下来直至寿终正寝,是见非常困难的事。男人有属于男人间的战争,但他们光明正大斗的是智与勇,而女人之间的战争是不可能端上台面的,它只能在暗地里,在你察觉不到的角落,悄然生长萌芽……女人之间的战斗不仅需要最大的勇气和高深的智慧,还要有比别人更胜一筹的残、快、恨!”
“娘娘比之齐皇后多几分敏慧,对任何事其实比他人看的更透彻。娘娘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势利与混浊,在嬷嬷第一眼看到娘娘时,嬷嬷就在心里发誓,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娘娘不受丝毫伤害,护娘娘周全,守护娘娘的幸福!”
韵嬷嬷一字一顿,深深敲进了可依的心。是的,自第一眼见到韵嬷嬷这个善良的中年女人,在她的眼中,可依看到了她莫名的激动和坚定,接触后就发现她对自己格外的亲切和热络,似乎只要可依想知道的想要的,韵嬷嬷都几乎不问任何缘由默默地便将所有办好妥当了。原来,在韵嬷嬷心里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许是可依长的有几分像前朝的皇后,抑或在韵嬷嬷心里一直深藏着对前朝皇后的怀念和敬爱,更或是她心里对齐皇后早逝的遗憾,所以当韵嬷嬷见到有着几分相似于齐皇后的可依,便似找到了感情的宣泄口,连同对齐皇后的所有感情便自然而然转移到了可依身上,甚至更甚。
可依紧紧握住韵嬷嬷略到粗茧的双手,真切道:“谢谢你,嬷嬷!”、
“傻孩子,嬷嬷膝下无一子半女,尽管我身份卑贱,但我心里却是当娘娘你如亲生孩子一般疼爱的,这是天下女人的共性!娘娘美丽善良端庄贤淑,又贵为一国之母,娘娘不嫌弃奴……嬷嬷我,甚至待我们就像亲人,嬷嬷我心里感激着呢!”
“嬷嬷怎么能这么说,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谓的外貌、家世、身份、地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百年之后又有谁能带走?心才是最重要的!嬷嬷若是不恼我,平时喜爱捣蛋调皮,经常要嬷嬷帮我收拾烂摊子,嬷嬷认我做干女儿可好?”可依提议道,心里其实打主意,干爹也是一个人,不知道将韵嬷嬷与干爹凑一对,会有什么结果?!
“娘娘……”韵嬷嬷见听可依如此说,感动不无以复加。
“干娘!”可依爽快地唤一声,扑入韵嬷嬷怀中撒娇不停。
“哎……好孩子……”韵嬷嬷热泪盈眶。
母女俩互诉“衷情”了一会,而后决定以后为了不落人口实,两人还是用平日的称呼,至于两人的母女感情放在心里明白就好!
许久以后,嬷嬷突然道:“孩子,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
可依低头想了想,而后抬头问韵嬷嬷道:“嬷嬷认为呢?”
“我在宫里几十年,见过许多后宫里用于铲除异己的手段方式很多。像娘娘你这种情况,应该就是……”韵嬷嬷附耳向可依轻轻说了个名字。
“什么?”可依低呼,心一阵阵发凉,究竟是谁,她自认进宫才一个月,没有得罪什么人,是谁想要置她于死地,手段如此阴狠。
韵嬷嬷似是明白了可依心中所想,于是叹了一口气道:“这宫墙里,可不是你不得罪他人,而他们并不来害你的。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后宫之主的位置您不在意,可是四周却是有很多人眼巴巴想要坐上去的!”
韵嬷嬷的意思很明显,可依也非常清楚,只是即使她看过那么多后宫女人见的大戏,真正临到头上了,可依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嬷嬷,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会是谁想害我呢?”可依拖着腮帮子沉思。
正此时,萧衍急切的声音传入内室:“兮儿,你醒了?”,将可依搂入怀,紧紧地,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失去了再也难寻回。
韵嬷嬷赶紧行礼,而后悄悄退下了。
“没事了,没事了!”熟悉的怀抱,温暖的体温,急切的话语,这就是萧衍,在可依面前永远只是一个男人,平凡的男人,不是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皇帝!
“太医呢,还不进来给娘娘诊断?”萧衍朝着候在寝室外的几个太医大吼。
“参见陛下、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太医们诚惶诚恐见礼。
“停,现在什么时候了,娘娘的健康要紧,要是这些个虚礼要紧?都起来吧,快给朕的皇后看看,到底有什么病会昏迷个三天三夜!”萧衍继续他的大嗓门,见几位太医皆吓的腿脚颤抖,可依无奈的笑,摇摇头,扯扯萧衍的衣角道:“皇上,臣妾没事。”
“还没事,没事会呼吸虚弱地一觉睡上个好几天?”萧衍瞪了可依一眼,语气似有责备之意,但眼神中的担忧和心切却是浓烈不已。转身有对着几位太医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娘娘请脉?”
“是,是,是,陛下!”太医们连连应承。
约一刻钟后,太医们诊脉完毕。
“怎么样了,朕的皇后得的是什么病?”萧衍紧张地问。
“皇上赎罪!”几位太医齐齐向着萧衍“扑通”跪下,嘴里不断求饶。
可依见此,心一惊,难不成她……
“到底怎么了,是什么病?”不愧是一国之君,萧衍脸上并没有什么变色,依旧紧搂着可依,无声的柔柔拍打着她的后背,给予她安慰,嘴上却冷静道。
“禀皇上,微臣们诊断不出娘娘得的是什么病,只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气流在娘娘体内游走,那大概是导致娘娘莫名昏迷的主要原因。”一位太医在其他人的催促下,壮了壮胆子,低低道。
“莫名的气流?”萧衍惊呼,看向太医们时的眼神充满的阴沉,“难道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气流是什么吗?”
“微臣们无能!”几位太医连连叩头求饶。
“真是废物,我堂堂大梁朝居然养了你们这群废物,连个病都诊断不出来,留着你们可用?!”说罢,对着候在外头的展风展翅道:“展风,将这几个废物丢出去,削去他们的顶戴花翎,流放边疆军营充医;展翅,去太医院将所有太医全召集来凤舞宫,凡是诊断不出病因的一律削其职,流放边疆!”
“是!”展风展翅领命而去。
“皇上赎罪啊,皇上……”太医们纷纷求饶,一时间凤舞宫鸡飞狗跳。
“皇上,绕过他们吧!”可依见此,心中一阵愧疚,太医们是被自己连累的,这不比现代,医学技术那么发达,古代做医生的太多东西不懂也难以懂得,疑难病症也并不是说能解决就能解决的,所以太医们是无辜的,毕竟一个时代总有它无法涉及的领域。
“所谓学海无涯,太医们也只是凡人,是人总有缺点,总有他无法驾驭的事,大夫也有无法治愈的病例啊!”扯扯萧衍的衣角,撒娇道。
“好吧,看在皇后的面上,这次就饶过你们,还不快谢谢皇后?”萧衍想想,道。
“微臣谢娘娘大恩!”几位太医跪在地板上,连连激动。
“快起来吧,是我连累了各位太医,请各位不要记怪我就好!”可依笑笑,表示释然。
“娘娘严重,娘娘大恩,微臣们没齿难忘!臣等一定想办法医治娘娘!”
“还不下去,给朕好好想想,真的皇后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如何治疗!还不滚一群废物!”萧衍横扫一眼地上的人,语气很不好。
“是,是,是,微臣们告退!”太医们慌乱地收拾好各自的医药用具,狼狈地退出了内室。
“兮儿……”待寝室里只剩下两人时,萧衍细细将可依上下打量了一下,嘴里咕喃:“还好,没伤着另外的地方。”
“呵呵……云逸,你太紧张了,我真的没事!”可依笑笑。
“没事,没事就睡一觉就像……去了一样,你可知道,我很担心?”云逸脸上满是责备,但心里却痛的狠,要不是政务繁忙,他怎么可能让她差点离自己而去。
像是明白萧衍的自责,可依像只懒猫似的窝进萧衍的怀里,仿佛睡意朦胧道:“恩,云逸,我好累,我睡了哦!”
又来这招,萧衍心中一甜,但紧绷的脸却是真的放松下来,踢掉脚上的鞋,稳稳抱着可依轻轻躺下,拉上被,盖住两人的身体,右手在可依的长而顺的秀发里柔柔穿梭,微笑着一脸宠溺道:“就你啊,有时看着迷糊,心里却比谁还透彻,你怎么就能让我如此放不开手呢?”
萧衍怀中的可依眼角突然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消失在锦被里:
云逸,我该如何回报你的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