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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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建中二年,大唐的江山在经过二十多年前“安史之乱”的巨大震荡之后,久负盛名的繁华之都长安、洛阳还未能从战乱中完全安定,而东界龙泉山脉,西靠邛崃山的成都平原,却因为地理上的天然屏障,未受波及,反而凸显了世人眼中“沃野千里,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的“天府气象”。
“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这幅图上则有一座水网密布、江桥众多、树木葱茏、繁花似锦的“花城”-----益州(成都别称)。
和往常一样,在晨鸡的啼鸣里,益州城迎来了新的一天。三三两两的人流、车马慢慢汇聚到城中,各家商行店铺也开始准备开门迎客。只有“春露”茶行大门紧闭,但门前张灯挂彩,布置得喜气洋洋,明明白白昭告来往路人,这家今天有喜事要办了。
“春露”茶行的主人赵锦生此刻正在府中恭迎宾客,满脸喜气,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即将嫁给一个世家子弟,那心里就不住地溢出得意和满足。
前厅上门道喜的宾客络绎不绝,而后面的小楼却相对安静了许多。今天是赵家女儿的大喜之日,可是在这个为她筹办的热闹婚礼中,她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她是一直在等待着这场婚礼,怀春的女儿心不能免俗的期待着,一位翩翩少年郎将她从她父母手中轻挽过来,然后和她携手一生一世。等待有些长,从求亲、问名、纳吉、到订亲,就经过了长长的六个月,就在上个月,男方过大礼,将聘金、聘钗、婚书送到家中,一切才算就绪。终于到了今天迎娶的大日子了,在等待即将结束的时候,她的心里却开始不安,因为至今,她都还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为定亲所做的繁杂的事务里,“他”从未出面。
她想知道“他”的样子,因为那将是她一生陪伴的夫君,从此以后,她将离开疼爱她的双亲,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时候,她需要一个亲近的人来保护她,继续疼爱她。这一嫁太远,相隔几十里的路,将来若是有什么不便,她不可能像往常一样,出门进隔壁,便可以见到母亲,那时候她能依赖的只有这个陌生的“夫君”了。“他”是不是她可以依靠的良人?他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的性子是否温良体贴?越想疑问越多,最终却一无所知。
“母亲,我害怕。”她小声对正在身后为她梳理长发的母亲说到,同时手指把一绺发丝慢慢绕在指尖上,越绕越紧,然后再放开,再绕起来。
“好女儿,不怕。你去的可是一个好人家。”母亲还是像以前那样安慰她。
“我不认识他……”
“母亲嫁给你父亲的时候,也从未见过他。”母亲慢慢抽出绕在她指尖的发丝,小心盘上头顶,“可还是一起过了好些年,还有了你这么个女儿。”
“那,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不会的,”母亲梳头的手又紧了紧,“我的茗儿很讨人喜欢,他一定会疼你,就像父亲母亲疼你一样。”
“母亲,我若是想回来看您,您就叫人来接我,好不好?”
“不可,不可!”母亲竟然停下了梳头,两手放在她的肩上,“茗儿,从今日之后,你嫁到了武家,你就是武家的媳妇,不能随意就回来的。”
她一听,大惊,转过身来,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急急问道:“母亲,那我就再也不能见到你们了吗?”她想象不出,没了双亲陪伴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母亲的手暖暖的包住她的手,慢慢地说:“茗儿,嫁夫随夫,这是规矩。再说,这武家是世族,虽说现在不比过去显赫,但那大家的规矩还在的。我们不过是茶商,他们是书香世家,说来有点高攀了呢。女儿,你可不能让他们看低了我们呀。”
听到这里,她有点不服气,抽出自己的手,一扭身坐回镜前,说:“可我听茶行的掌柜说,他们的聘礼是很寒酸的。我们哪里有高攀?”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道不如过去,但家底还是很大的。你只识得几个字,可他们家那是书香熏陶着的,你过去以后,不妨多学学礼数,也好过周遭这些人暗地里说我们商人粗俗鄙陋。”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在世人眼中,从商者从来就强不过读书入仕的,何况自家并不是什么富甲一方的大商大贾,就是因了接下祖上的茶行,借着地处蜀中产茶,加上父亲母亲的操劳,在这一带小有名气,才有了逐渐殷实富足的生活。所以媒人寻来提亲时,一说对方是书香世家,双亲就动了心,母亲大字不识,也想借这门亲事装点一下脸面,而那破落的世家,也因为早失了势,不复过去的显赫,跟一个茶商结亲,也算是名利各收,门当户对了吧。
听见她小声地叹了一口气,母亲又舒展笑容,说:“来,女儿,母亲好好的给你打扮一下,让那个叫武定平的新郎倌儿一见你,就喜欢你。”
平平地抹上细细白白的铅粉,石墨扫出淡淡的娥眉,点点额黄晕在额头,两眉之间是红色梅花形花钿,腮边两道斜红,唇中轻点朱红。抛家髻边别上金灿灿的步摇,再配上一些翡翠、绢花……这是她吗?那个一年前还被茶行伙计背着看上元花灯的小女子?那个在自家花园着男装几乎荡平秋千,只为了成为飞得最高的人的疯丫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抚上了自己的脸,“我的茗儿,就这样悄悄长大了。”听着母亲的叹息,她明白今天自己是真的要离开双亲,离开这个家了。而在这之前,她从来是受着母亲的庇护,无忧无虑的。
戴上装饰着珠翠的帷帽,隔着纱帘看母亲,已经有点模糊了。听母亲还在小声叮嘱着:“和舅姑说话,声音要低,自己要少说话,对自己的夫君要温顺。一切比不得在自己家,千万要……”那么多规矩,越听越害怕。手被一个送亲的妇人抓着,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的朝前迈步,喧天的礼乐声中她听到迎亲队伍齐声高喊:“新娘上喜车!”这是让她心惊的声音,对婚礼的期待,对夫君的所有绮丽想象在这一声声催促中烟消云散,前方竟是缥缈的幻途。
“母亲!母亲!”她害怕了,松开那妇人的手,就要转身返回,她要找她的母亲,十六年的闺中生活,是在宠溺中长大的,突然要孤身面对一个未知的未来,而且将永远失去疼她的家人,她怎么不惶恐!
“别,别!”随着那妇人焦急的喊声,她很快就被人拽住,同时也感觉到了身边的挟制,一边是那妇人抓住她的手,一边是母亲包住她的手,都不让她后退,忍了一天的泪这时候终于滚滚而下,母亲在帷帽外小声地劝慰着:“别哭,茗儿,有秋月去照顾你,陪着你,你不用怕的。三天以后,你回门,就可以看见父亲母亲了。”
半推半哄的,她----赵茗儿终于进了迎亲喜车,启程向未知的夫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