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2、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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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棠落崖的那一刻我彻底昏死过去,等我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的事。
照顾我的,依然是吴如是,然而见我醒来,他并没有欣喜之色,反而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
萧非远亦来看过我,从他口中我知道了上官无痕伤得极重,却捡回一命。我没有开口问沈慕棠,我不敢问,我也不想问。
沈慕棠没有死,我知道。
我知道沈慕棠之所以能醒过来,是因为吃下了江絮飞所赠的那颗药。我也知道,为了我,沈慕棠再一次强行催动了风影洗心大法,才有能力再与风向晚一战。我还知道,三日来萧非远已派出无数人手前往那处山崖细细搜寻,但至今没有任何结果。
但我就是知道,沈慕棠没有死。
所以我极力配合吴如是的一切治疗,我必须尽快地恢复。
再过三日,我终于能够重新站回这处高崖。狂风呼啸而过,卷得长发飞扬,衣袂翩翩,从崖顶向下望去,云遮雾绕,深不见底。事实上,崖底有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根本就没有路下去。
但这下面,却是天一宝藏的所在!
萧非远已将所有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原来,天一图并不是一张图,正如我所料,玉佩就是隐藏着宝藏线索的天一图。天一宝藏原本就藏在天魔峰,当年沈沁在此创立天魔教正是因为得到了这玉佩,只是,他穷极半生时间才参透了玉佩中的秘密。
当年,风向晚身为天魔教右护法,身份地位远在左护法萧非远之上,但他却不似萧非远忠心耿耿,而是一直在打着天一宝藏的主意。沈沁知晓了寻找天一宝藏的方法,当即只身一人前往寻宝,却不料风向晚却在暗中跟随。
二人在崖下发生了什么,具体已无人知晓,沈沁回来的时候身受重伤,而风向晚不知所踪。没过多久,十二门派便攻上了天魔峰。
沈沁临死前将秘密告诉了萧非远,而将玉佩交给了沈慕棠。除了萧非远世上再无人知道天一图的下落。沈慕棠彼时年幼,又被吴如是用药物封住了记忆,自然不知道自己日夜随身佩戴的玉佩是如此至关重要。
只是后来萧非远重建天魔教,待到时机成熟前来相寻,沈慕棠恢复记忆,二人才又凭着这玉佩重寻当年沈沁之路。当世人还在为了捕风捉影的消息明争暗斗时,天一宝藏早已被天魔教尽数纳入囊中。
如此一来,天魔教一统武林之势指日可待,萧非远却没有想到,沈慕棠根本没有其父的雄心壮志,心中所念唯有我顾从容。
就这样,沈慕棠明明已是天魔教主,实际上却仍日日夜夜做着我的影卫,直到沧水派之夜我被陷害的那一天。
至于为何他会将玉佩给了我,大概他以为世上再无人知晓这玉佩的秘密。却不料,风向晚这十数年来所思所想只是如何再找回这玉佩重回这天魔峰崖顶。他一直易容改面,秘密寻找,我从前日日风光无限,行踪遍布天下,这玉佩一直随身佩戴,难免露于人前。
我至今不知是于何时何地撞上了风向晚,但可以肯定,他定是发现了玉佩在我这里,才会找上了沐青波。其实以当年我对沐青波的慕恋之深,他要取走这玉佩简直易如反掌,偏偏他被心结所缚,对我全无信任。
明抢不行,便暗中使计。他二人一个想要玉佩,一个想要让我下地狱,自然一拍即合。但风向晚所谋显然更为深远,他不仅要玉佩,他还要借着正道人士与天魔教的旧怨,重新挑起纷争,到最后他坐收渔利,再稳稳当当地上天魔峰来取这天一宝藏。
只是他们小看了我,也小看了沈慕棠。他们想不到我能逃亡三年之久,更想不到,最终先找到我的是沈慕棠。
正因如此,我也不该小看了阿棠。我相信他不会就这样死了,除非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他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地与我决别,纵然只是尸体,他也该对我有一句交待。
萧非远确实知道如何下到崖底的方法,问题是,他没有玉佩。唯有手持玉佩,才能找到宝藏的入口。
因此,我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我唯一能做的,只剩下了等待。
**
日复一日,不分昼夜,我再也不曾离开崖顶半步。
时值隆冬,风霜雪雨纷沓而至,而无论寒风刺骨还是大雪纷飞,我所做的只是如老僧入定一般在崖边盘腿打坐。
萧非远对我的行为未置一语,只让人给我简单搭了一个草棚,定时送来一日三餐。
有一日,雪停了。身后响起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我回首,看见上官无痕犹自苍白的俊脸。风向晚当日那一击,半截长萧穿胸而过,若再偏得一分便是心脏,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好起来,也算得奇迹了。
上官无痕依然是那样温文尔雅,他在我身边站定,遥遥望向深不可测的山崖,很长的时间里,什么话也没有说。
但我们彼此都心意相通,似乎并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末了上官无痕只道:“玄武宗宗主与天心阁阁主来了,说要见你,你怎么说?”
我有片刻的沉默。
如今流云、逐风两大山庄没落,御剑门一蹶不振,名门大派自然便以玄武宗与天心阁为首了。眼下这两派的宗主要见我,有什么目的,我也能猜个大概。
天魔峰一战,沐青波与风向晚阴谋败露,墙倒众人推,连带着当年沧水派灭门我受诬之事也翻了个清楚。如今武林正道群龙无首,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请我重出江湖。
但,对我而言,还有什么事比得上等沈慕棠回来更重要呢?
见我沉默,上官无痕优雅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必不想见,不过人家既然诚意满满地找上门来,少不得要来亲口讨你一句答复。毕竟,你又算不得天魔教的人,我怎好直接替你回绝?”
我抬眼,注目向天际流云,淡淡地道:“我的爱人是天魔教主沈慕棠,我至少也算半个天魔教的人吧?你又有什么不好替我回绝的?你要若来讨答复,那便请你转告他们:阿棠若一日不回,我便在此等他一日;他若一月不回,我便等他一月;他若一世不回,那我便在这里等一辈子!”
上官无痕似有片刻的伤感,最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无痕,”后面传来萧非远的声音,“天冷风寒,该回去了。”他素来冷硬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有异样的温柔。
我别有深意地向上官无痕看了一眼,他回给我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随即转身而去。萧非远很自然地替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二人相携离去,慢慢走远。
我收回目光,重又望向茫茫云海之中。
阿棠,阿棠,你何时回来?
**
这一天,是冰雪消融的时候,我已长久地静坐于天魔峰崖顶,冥冥中仿佛听到绿芽冲破泥土的细微的声音。
像是一道清风拂面而来,倏然张眼,便见那人飘然落在我身前。
纵然衣衫破烂不能蔽体,纵然发须杂乱掩住了大半脸孔,他仍是我心中最为风流潇洒的那沈慕棠。
我仰头向他深深注视,默默哽咽不能出声。
他在我身前跪下,目不转睛地凝视我眼眸,轻声地道了一声:“少爷,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