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九十一章 卓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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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鹤的家丁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侯爷,眼神是明显的厌恶。
卓飞扬却仿佛没看见。“桓鹤,我告诉你,小飘活着的时候我可以接受他的意愿,让他顶着别人的名义陪着你,但既然他现在已经不在了,那小飘就是我的!你永远别再想得到他!死都别想!!”
“卓飞……”桓鹤刚想说话便被卓飞扬狠狠打断。
“闭嘴!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这张丑陋的,另人作呕的脸!”
转身便消失在大厅里。
我看了一眼桓鹤,什么话都没说,跟着飞扬跑了出去。
他熟门熟路地在侯府里穿梭。看得出来,为了这个让人操心的弟弟,飞扬他暗地里没少来这儿,没少吃苦,可这个弟弟,终究是让他哥哥伤心失望了。
他在一个种满了青柳的院落停了下来,抚着门栏望着满院青柳又哭又笑。
“早知道最后是这个结果,哥哥一定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学,就一辈子陪着你……”
“飞扬,小飘他在这里吗?”我不确定地问。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飞扬却说了,“他住的地方一定要种满了青柳,不在这在哪呢?”
原本紧闭着的门吱呀一声,拖着长长的音开了。
一个一身白衣的人挺立在门后,面容清艳,高挑瘦削。
“尘?”
尘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指着屋内道,“自己去看看吧,他……”
飞扬再也顾不上思考为什么尘会在这,纵身跃了过去。
我走到尘身边,瞄了他一眼,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进到屋内的飞扬猛地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便是无止尽的号哭。
我跑大到他身边,所有询问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半点说不出来。
飞扬抱着绿衣的尸体哭到无法自抑,大滴大滴的泪珠往下滚,湿了那个依旧是一身青衣的人前襟一片。
曾经漂亮鲜活的绿衣公子如今面色惨然,白得糁人,双目凹陷,嘴唇紧闭,身体僵直地躺在深红的大床上,没了一丝生气。
印象中的某个情景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我一阵胸闷。
飞扬即使对这个弟弟曾经的做为有再多的不满意,此时也一句说不出来,只知道抱着他宣泄着几乎要炸出胸口的情感。
卓飘的衣领被扯得落了大半,一触及他的肌肤,我立刻调转了头去。
惨不忍睹。
鞭伤纵横交错,一道覆盖着一道,原本该是白皙玉致的身体上硬生生地添了无数血痕,时间久了,早已结了痂,不再流血,可那狰狞的模样更是恐怖。
我鞭打过人,也鞭死过人,可从未想过像这般出手。该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人将这么精致素雅的一个人伤害到这种程度?
飞扬默默流着泪,轻轻地拨开已经粘腻在衣服上的血肉,露出卓飘精细的身子骨,一遍一遍地抚摩着他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弟弟。
绿衣和飞扬一样,爱漂亮,爱打扮,最是容不得哪里有一丝的不完美,加上他们原本就出众的面容身段,更是优秀到无懈可击,可当初的无懈可击现在已经面目全非。瘦弱纤细的绿衣公子此时只剩下一张脸没有受到伤害。
门口传来一声响动,飞扬立刻警觉地回头,等看清来人是谁,刚才拼命压制住的怒火疯狂地燃烧起来。
“桓鹤,我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一个人!你们加诸于小飘身上的伤,我一定无数倍的反还于你们!!一定!!!”字字血泪。
说罢转回脸来,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为横躺着的绿衣理好领口,换了个姿势,小心翼翼地将他收纳入怀中,大步跨了出去,再也不看桓鹤一眼。
我知道我现在该跟在飞扬身后,防止他做出些什么事来,可终究是抵不过心底的怨气,朝他一声冷笑,“以为你会好好保护好绿衣,没想到到头来,只不过又添了一个紫阡陌!”
“艾儿!”
不等我反驳,尘便笑道,“侯爷,您的艾儿已经被他哥哥抱走了,您这是在叫谁?”
桓鹤深吸了一口气,冷凝地瞥了尘一眼,“段尘,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还有,究竟是谁致使绿衣失去生命?”
“你——!”尘甩袖便走。
我直觉这件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可也不想和这个人多说,转身便要走。
桓鹤却忽然拉住了我宽大的袖子,“艾儿,我话还没说完。”
“怎么,第一次以为我死了,你换了卓飘,等卓飘死了,你又想来找我这个万幸没死掉的?侯爷,你好打算!”
“他不是我杀的。”他急急辩道。
“我还不至于蠢到认为你会杀了他,只是你敢保证杀他的人与你无关吗?绿衣他一直单纯,就算再会使小性子也不会得罪到有人要将他这么残忍杀死的地步!”
“我——”
“闭上你的嘴吧,不要再让我听到恶心的话!”我冲他冷冷一笑,“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好好保护自己爱的人,一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怎么抛弃他们才不会影响到你,真正该死的其实是你!”
他瞳孔蓦地睁大,却又逐渐黯色下去。
我对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这样的人,就该孤独一辈子。
“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桓——侯——爷——”
尘紧跟在飞扬身后,步子却慢得可怕。
飞扬像是中了邪一般,抱着绿衣喃喃自语,抑或者是在说给闭着眼的人听。他脸色是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也在冒着汗。
“飞扬是不是生病了?”
尘苦笑着看了我一眼,“他还活着已是万幸。”
我低头不语。
半晌,我问,“尘,我以为你要躲一辈子。”
尘转过脸去不看我,“难道也等你像绿衣一样了,我再回头头来抱着你哭吗?”
我听了只能幽幽笑。
飞扬脚步蹒跚,走得很辛苦,可我和尘谁都不想上去帮忙。这路,怕是就算死,飞扬也要自己抱着绿衣走完。
相比于卓飘,我还是喜欢叫他绿衣,清新爽利的感觉,可以让人忘了他当初的一些行径。飘,飘,叫飘又怎么能留得长久呢?
客栈老板一见飞扬怀里抱着的人就怎么也不让他进。尘上前一步,留了一大锭银子在那老板手里,老板这才放人。
飞扬只是冷笑着看了他一眼,便抱着人上楼了。
连我都觉得那一眼看得人冷汗涔涔,何况是那店老板。
晚饭时分,谁都没有提要吃饭的话,仿佛这已经便成了一项可有可无的事情。飞扬让那小二哥送了一浴盆的水来,要为绿衣洗澡。
我们都懂他的心思,可却觉得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为自己找悲伤。绿衣身上的伤再让飞扬看到,估计他仍是能哭上许久,然后痛不欲生。
折磨其实已经足够,可没人劝说老天快点放弃。我们三个,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这是飞扬该承受的。
要学会控制感情。
尘这么说。
我看了一眼无甚表情的尘,心里却在想道,你又开始掩饰了吗?
尘的心里总有无数秘密,你掏了一个,他还是会往里装新的,就像是一种古怪的收集癖。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我转开眼神。
“你知道是谁杀了绿衣对不对?”
尘不说话。
“不说也没关系,我总会查出来的。”说罢便先离开了。
第二日,飞扬抱着绿衣出来,一脸憔悴沧桑,丝毫找不到当初那个在侍卫口袋里掏栗子吃的淘气男孩模样,发丝束在脑后,也是一身翠绿。
怀里的绿衣已换了副模样,细致的脸上扑了些粉,白净清爽,唇红润红润的,身上的伤口也清理好了,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外面套了件翠绿衣裳,水缎光亮,十指交缠握在胸前,安稳地躺在他哥哥胸前。
飞扬望了我们一眼,小声道,“姐姐,麻烦你帮我叫辆车,我们坐马车回去吧,绿衣他不能再受颠簸了。”
我明显地看见飞扬眼里的水意,鼻头忽就酸了。
又是马不停蹄的赶路。
到达碧水宫的时候,天才微亮。
尘看了看飞扬怀里的人,几次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绿衣已经僵硬到不行,天气渐暖,马车里都有了异味,可飞扬仿佛混然不觉。
我扯扯尘的袖子,让他跟我走,绿衣的事,飞扬作为他的哥哥,自有分寸。
姆妈抱着墨儿很快便赶来了。墨儿见到他爹也只是轻轻瞟了他一眼,恭敬叫了声爹便伸手要我抱。
尘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点点头就走了。
我不知道墨儿这是怎么了,但也没说什么。
墨儿亲亲我面颊,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娘,飞扬哥哥是怎么了?我刚才听姆妈说他弟弟死了。”
“墨儿知道什么叫死吗?”
墨儿点点头,“知道,就是不能说话,不能吃东西,一直睡觉一直睡觉。”
我苦笑。
“那墨儿刚才见到爹爹为什么不多说两句呢?”
他皱皱眉头,道,“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也没什么想说的。”
这可如何是好。
“最近不要去打扰飞扬哥哥,如果想找人玩就去找周邗和碧盏姐姐,或者找娘也行。”
墨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趴在我肩头,不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我抬头看看天,果然,天才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