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宫 24 周礼宴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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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万里,浮云淡日,翠红英发,芳草蔓如丝,几度东风飞花,纵然凭高,望不见天涯。
皇侯云熙躺在柔软温香的怀里,仰望天空,头顶的一枝绿树妄图挽留一片清晖,却无力系得浮云住,任得缈云从眼里渐渐消失。
瑛芷不厌其烦的声音又飘进他的耳朵:“……小皇子,看这里,这是银红蓼花,花……”
这段时间以来,瑛芷每天都会逗弄小皇子开口说话,皇侯云熙知道她心里很有些焦虑。
他“转世投胎”初次那声啼哭之后,进到皇宫,就再没有发出过一个音节,终日不声不响,不哭也不闹。即使是在他被暗害中毒,毒发攻心痛苦难忍,他也没有像正常婴孩一样泣声哀叫。私底下背着瑶妃和瑛芷,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们都在悄声议论,怀疑他是不是先天有哑疾。有些尚保有几分良善的,还会怜悯地看着他,轻轻摇头叹息。
皇侯云熙只是默默地看着所有人,不管是对他抱有同情怜惜之心,还是幸灾乐祸的。他们把他当戏偶看,在他眼里,他们又何尝不是一幕幕戏剧?
施回确实有回春之术,皇侯云熙在昏死七天之后脱离危险,缓慢有了起色,在一个月之后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终究没能如愿解脱自己。
他现在每天被贵重的药材珍品保养着。毒药虽然没能要了他的命,然而已经浸入肌理内脏,严重地损坏了他娇弱的身体。他每天除了内服的药汁,还要按时全身浸泡在汤药里。现在的他已经离不开药罐了。
每天闻着苦郁的药味,皇侯云熙无甚感觉,很久之前就已经习惯了,但是服侍他的宫女太监们就有些受不了,呆在宫殿里时间一长了,不时就要跑到外面去透透气。瑶妃刚开始还每天都来探望他,不过没多久,就再没有跨进过锦和殿的大门。
虽然如此,可是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多日后,皇侯云熙就可以不用整日呆在宫殿里躺在病床上了。当他身体恢复了七八分时,施回建议让他适量的活动身体,增强体魄,这样有助于身体的康复。瑛芷是一丝不苟地坚决执行的,在她的心里还有一个担心忧虑,就是小皇子已经快一岁了,应该学着走路了,她害怕他因为中毒落下病根,影响身体的发育成长。
天气晴明的白日里,瑛芷就会抱皇侯云熙到外面晒太阳,把他放到浅软的草地上,诱使他伸伸小腿动动胳膊,让他活动身体学习行走。可是他一点儿也不想动,只想安静的呆着。所以只要瑛芷把他放到地上,他就会一屁股坐下来或者干脆躺在草地上,不管瑛芷连哄带骗如何使尽手段都对他不起作用。
所以,皇侯云熙一岁了,还不能开口说简单的词语,也不会走路,终日赖在瑛芷的身上。
今天,是皇侯云熙满周岁的生日。
皇帝要为他的第十六皇子举办周岁宴,这是每位皇嗣都能得到的荣耀。今天将祭告皇室宗庙,他作为帝嗣子孙将被正式列入宗谱。
“熙儿,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你一定要乖乖的听话不能出错,一定要好好的表现啊,这关系到你在众多皇子中将来的地位。记住一定要……父皇会一直看着你的,你一定得好好表现,不能让父皇和母妃失望呀,这可是……”瑶妃一直絮絮叨叨的对皇侯云熙说个不停,看得出来她很是担心紧张,怕他会当众出丑,最主要是怕他得不到皇帝的认可。
日暮时分,皇宫各处亮起了明灯,金银焕彩,耀眼辉煌,为十六皇子举办的周岁宴会即将开始。
瑶妃本就生的明艳动人,肌凝冰雪,脸衬朝霞,双眸脉脉含光,红唇里两行碎玉,一颦一笑,狐魁动人。再着意打扮一番,身穿彩缎长裙,银光闪闪,满头乌云高高盘起,珠翠堆盈,白玉耳朵各垂下一叶翡翠明珰,一支金雀展翅玉搔头,嵌镶一粒大红宝石,行步摇曳闪光,美压满苑众芳。手执一柄象牙细骨檀香扇,雍容妩媚风姿绰约,她娉婷曼步走进了延禄殿。
皇侯云熙沐浴更衣,全身簇锦一新被瑛芷抱在怀里跟在身侧。放眼望去,殿堂两旁已经坐满了许多人,是锦授玉帛的朝臣和争妍斗丽的后宫妃嫔。
现今距离他毒发当日已有半年的时间了,从那之后皇侯云熙不曾再见过皇帝,皇帝淡出了他的视线,他狭小的生活圈里没有“父皇”,他甚至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然而,当他再次见到皇帝的时候,不知是否因为视觉清晰明了的缘故,皇帝带给了他不同一般的强烈感受。
花簇锦绣的众人之中,皇侯云熙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犹如一团在暗夜里冥冥燃烧着的光焰,吸引了他的全部视线。他的整个眼眶里只看到那一人,他的父皇,当朝皇帝——皇侯明彻。
皇帝高高坐在殿堂当中,如一块发光磁石吸引了皇侯云熙的全部注意,当他想要转移视线打量其他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移不开眼。慢慢走近了,看得更清楚,他不得不叹服皇室的优良基因,每个都生的姿容俊美。
皇帝面容和皇侯明卓有七分相像,只是他的轮廓线条坚毅深刻,五官清晰明朗,剑眉朗目,丰姿俊逸器宇非凡。如果说皇侯明卓是俊雅邪柔,皇帝就是乾阳英逸。他体躯丰伟,冷面无情,两眼沉毅冷淡,晶黑的眼眸透出一种峻幽的熠熠冷光,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深入。
皇帝柔亮墨缎般的长发,服顺披散脑后,头发上部半束起露出耳朵,顶上戴着宝饰金冠。身上穿着一件紫如墨的皇袍,前面织着一个同色的掐金丝的图腾纹饰,似虎似麒麟,头有角,呲裂的大嘴显露凶齿,身披鳞甲,脚有利爪,尾似熊熊燃烧的火云,威风凛凛,睥睨天下。后来皇侯云熙才知道这是一种叫做极的神兽,是玄泽皇朝民众崇仰敬祀的神灵,也是玄泽皇朝帝皇的标志。
皇帝身姿伟凛仪容秀卓,深重的服色穿在身上并不显得暗晦阴沉,却散发一种自然天质,风神俊爽,绝伦逸群,望之俨然。随意斜靠的身姿,看似慵懒散漫狂放不羁,却又让人感觉庄重严肃,威仪不凡。他深沉而内敛,举止雍容优雅,浑身散发帝王威严的厚重气息,令人凛然生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不敢靠近,却又深深被吸引,令人不可直视,只能仰望。
即使再怎么无动于衷,皇侯云熙也不禁得深为感叹,这就是一国帝皇的威仪风姿,世上真的有天生卓绝不凡之人!实是自己这种普通人难望其项背的。
当皇侯云熙感慨之后终于回过神来时,发现瑶妃已经叩拜完毕,带着他——今晚这个宴会的主角,在帝座右侧妃嫔之列的首席坐了下来,甚至在皇后之前。
周岁宴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