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莺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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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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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看着面色不善的母亲,迟疑了许久还是开了口,“一月多半前,家弟高兴的从外边山林跑了回来,故作神秘的捂着手心冲到我与阿娘面前,要我们猜他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我同阿娘猜了许久,怎么也没有想到里面会是羽翼未满的幼鸟。”阿宁咬了咬嘴唇,直咬得破出了血口,才接着说道:“鸟儿离巢受了惊吓又在小安手中憋闷太久,竟是没了性命,他难受得直哭,我们没了法子只能匆匆找了块空地把小鸟埋了。”
“那幼鸟可有何特征?”
“幼鸟和普通的鸟儿没有多大区别,唯独喙尖是朱红色的。”
本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到这里也算结束了才对,夫人眼神凝在茶杯中,又想起了什么接话道:“我记得安儿哭着说抓小鸟的时候,似乎打翻了鸟巢把里面的鸟蛋给摔碎了。”
还以为能接受替代就够了,男人看着粘在手指的糖粉,捻了捻滑腻的指尖,“晚莺,形如普通莺鸟喙赤朱红,灵智微弱灵力强大,一生盛情一次,十年产下一到两枚蛋,两年孵化出幼鸟,它们稀少而珍贵,所以刻在遗传烙印中的基因都是极为护子,宁死也保下一代周全的鸟儿。”
一句一顿,句句刺在母女二人心中,两人眼中皆是彼此难看的脸色。
男人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不由得感叹了起来,“这么说来那阵鸣音恐怕是晚莺在呼唤孩子的声音了,幼鸟曾在小公子手中待过很长时间,他们的心率在那时候便同调了起来,所以会被母鸟的哀鸣所影响,寻着声音去了,被母鸟记了长相。”
“它没有多少灵智可它记得了伤害幼鸟的人,小公子是被晚莺恨上了。”
妇人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先生,鸟儿寿数有尽何来世世代代?”
“夫人,灵鸟已死只留那份诅咒了。”
“怎么会?”阿宁寒了脸色,“我们并没有伤过它。”
男人哈哈笑了起来,“小丫头,刚刚夫人是如何说的?”
“稚子无辜,那幼鸟又可曾做了何错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灵鸟也是啊,它为母鸟同样疼爱自己的孩子,身灵为媒歃血为咒,这咒已经种进小公子骨血中了。”
“先生,具体的破解之法可需要我们协助?”
“治标之法,我在这宅邸周围布下法阵,只要小公子不再踏出宅院一步,这辈子可保他一生平安。”
妇人揉了揉眉心,家中富裕她和相公再多积攒能护小安此辈不出,可小安为男儿日后必定志向高远不甘困于方寸,即使他愿意被束缚,那将来的孙辈又该如何是好。
“敢问先生治本之策呢?”
“我去找那倾覆的鸟巢将它们一家合葬,小公子跟着歌声离开宅院,我在后面寻了母鸟死灵安抚超度它。”男人歇了口气,饮完了透着凉气的茶水。“治本最为有效,却也是最危险涉及性命,失败成功对半,失败以后法阵也护不住小公子,逃不过日日被引出宅院,还会被引得越来越远,直到找不回来为止。”
“主人家做好了打算再来寻我,您还是快去找当家的商量为好,过了今夜我便不在此地逗留了。”
“好了,交谈结束,在下四处走走,晚饭时分再见好吗?”
阿宁看着男人依旧温软无害的笑着退离了花厅,心中有些颤,觉得这看着温柔的大哥哥好像没有心那样,说话做事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吓人。
男人溜达着巡遍山林找到了那处被损的鸟巢,快两月了每天日晒雨淋却说得上完好,多亏了那倾身相覆的母鸟,真是护犊情深。歪了歪头,半跪在鸟巢前放下了手中的木盒,双手合十念起了安抚咒文,再睁眼已经天有夜星。
今夜的饭席比昨日冷清了不少,没了欢声笑语只听着奶娘哄着小安慢慢吃饭,侍女撤下碗碟布上餐后点心,是澄亮的葛根粉红糖水,
“主人家,可有考虑好?治标还是除本?”
男人喝了沁凉的甜水,等待着主人家的回应。
“啊,下定决心就好,今夜屋宅众人如往常般安睡,明日天亮之时一切结束。”
男人说了会儿故事捧着老茶缸呼呼吹了两口滚热的茶水,小口小口喝着,不接着聊了。
“然后呢?”
明知道眼前的小辈趴在桌上眨巴着眼睛直瞅着他等待后续的结尾,还故意坏笑着问,“什么然后?”
“没了啊?”
正要开口调笑晚辈就见上头的那位板着脸转进了七科,男人只能抱着手臂站了起来有气无力的喊了总监督好。总监督也是冷漠瞥了那懒散闲人一眼冷哼着朝门外挥手,后面跟着的小秘书推着文件如山的小车走了进来,微微点头硬着声音说:“叶队好。”
“哎哟,我的冯秘书啊,这是怎么了啊?”
瘫了脸的小秘书抱起一摞摞文件拍在了桌上,顶了顶厚重的黑框眼镜,“周队最近手上有件大的,四科全队出动了…”
“停,接下来的我不想听。”男人笑了笑,看向一边在倒茶水的小辈叮嘱着,“寸翡来,和慕知一起帮小秘书把资料搬回小车去。”
小秘书也不阻止,看他们一个劲的搬着文件,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搬够了?”总监督扫了七科一眼,所有人不禁站直了身子,“搬够了就好,小冯我们走。”说着两人也不含糊,话毕脚下生风的飘出了七科,留了满室呆愣的队员大眼瞪小眼。
“队长,这怎么办啊?”寸翡望着小山般的文件材料,小心看了眼倒在转椅上的科长早已经生无可恋了。
“什么怎么办?还不快分类,分完了就干活啊。”陈妃意扔了手上的千面镜把符纸塞回抽屉,“做完了叶队给你们讲故事啊,就刚刚没讲完的那个。”
苏慕知翻着文件自觉分排了起来,莫言凑在她边上接手,“虽然很想听哥哥的故事,但我现在更好奇四科那个案子,说来周队那一身本事和哥哥差不离的,这么厉害的人物,这次居然也需要全队出动,是多严重的案件啊。”
连魏咬着剔牙签悠悠冒了出来,靠在门框劝告着众小辈,“算了,那个案子你们不会感兴趣的。”
“连老大知道什么内部消息吗?”
“哇,不是吧,心妹儿你少和慕知陈老板混了,这么八卦。”
苏慕知听了直朝着连魏吐舌头做了鬼脸,“就你最八卦的,还说别人。”
听着耳边队友的吵闹声,叶烟行双目放空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比那宅邸被风雨侵蚀墙壁泥水墙壁干净多了啊。
过去红瓦朱门的富家宅院,如今清冷样子的门庭破败,围绕这破落的老屋走了一圈,那年布下的阵法玉桩引还埋在土地里隐隐散出浅薄的灵气,他一时记不起这是过了多少岁月。
“啊,是您?是先生吗?”
听到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起身看到一位端庄的老妇人站在不远处拄着拐杖缓缓朝他走了过来,初是有些犹豫而后是坚定。
她,是哪一位?
“夫人,您是?”
老妇人恭敬拘礼,声音低压说道:“先生,我是阿宁啊。”
叶烟行眯了眼,那时秀丽青雉的小女已经变成了面前朝枝之年的老妇,真是很多年了呢。
“先生可还安康?”
“在下日日过得舒心自是安康非常,不知小丫头你又如何?”
“哪还是什么小丫头,阿宁都是这副垂死苍老的样子了,黄土埋到脖颈了。”老妇人听着那熟悉的称呼,抿着嘴角笑了起来,“倒是您,真是和当年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几十年了吧,小丫头需要一位聆听者吗?”
“先生还是那般心细如发,请随我来,我真是需要和人倾诉了。”
“那天夜里如常一般的进入梦乡,闭上了眼心中却是满满的不安,始终信着您说的等一个天亮。”两人走到老宅前,妇人掏出一把光亮的钥匙缓缓插进锈迹斑斑的铜锁中,花费了不少时间终于解开枷锁,推开了那段尘封的回忆。
“天明鸡啼,大家转醒发现小安果然睡在房间里,几月过去都是这样,我们也都放下了悬着的心,可始终记得您吩咐过的终生不出宅邸。”
视线所过之处灰尘落叶厚积,杂草藤蔓丛生,不需多说叶烟行也已经知道结了局,不过他还是选择听到最后。
“小安一天天长大了,会问大家为什么他不能出门,不能和朋友一起玩耍,不能去学堂上学。阿娘和阿爹留他劝他将一切解释了清楚,生活吵吵闹闹过后也变得安静了。”
“十六岁,他还是背着我们离开了宅院,那天外出归来以后他很兴奋,很多很多年,我没有见过他那么开心的样子。夜间阿娘睡在了小安房门外,清晨他果然消失了。”
“阿爹阿娘派出所有人找遍了附近所有的乡镇,那么的远,那么久。渐渐我的担心和关怀都用尽了,终是寻了户好人家避开出去想借此和家里断了联系。”
“阿娘临死前把我唤在榻前,说她很想念小安,这辈子只想再见他一面。”老妇人不住的留下了眼泪,丝绢捂着口鼻声音闷闷,“先生,我比小安大了五岁,爹娘忙碌,作为姐姐我学着去照顾弟弟变得成熟懂事。六岁他做错事受了灵鸟咒恨每日不在家中是我独自四处去寻找,好不容易盼到先生解开咒怨,阿爹阿娘怕小安孤寂羡慕旁人便也不要我离开府邸。他十五岁时阿宁已年过双十,这是同龄女儿家成婚生子的年纪了,而我还要被困缚在小安身边。”
“先生啊,阿宁完婚那年已经二十四岁,嫁的是远处县城一家不嫌我年大的鳏夫,幸而他是老实的,我这一生才过得安平。爹娘年岁渐高相继离世,即使跪在他们合葬的墓碑前,我也未有说过那件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叶烟行轻笑,看来事情还是和他想的有些不同呢。
“小安十六岁那天是我用这把钥匙打开了铜锁放他离府,知道他那天是开心的,但不知他可曾怨我最后不去寻找他了。记得公子曾说过小安会随着晚莺的歌声越走越远,到一处永远沉睡下去。我听过那声音非常美妙,他会幸福的。”
“一定比永远只能困在那方寸的天地里幸福多了,因为我也是。”
叶烟行紧了紧箱子的肩带,瞥眼扫过仰望天空的老妇人不由笑了起来。也是,时间久得自己都快忘了,晚莺失去的幼鸟可是两只呢。
“哥哥?”苏慕知推了推睡迷糊了的叶烟行,看他还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搁下重新沏了热茶的大茶缸,“哥哥,我和莫言要出去给大家带晚饭,你呢?还吃炒粉多放菜么?”
叶烟行伸着懒腰活动了有些僵硬的身体,长叹了几口气,“唉,老了得动动。”
陈妃意扔了手里的文件一双目光灼灼看着叶烟行,“叶队你是不是啊,多大年纪去当电灯泡羞不羞?”
“行行行,我不去了。”叶烟行撇了撇了嘴角,明明就还比自己年长了那么几岁,知道自己不过一句玩笑,还丝毫不配甚至拆台,禁不起一点逗。
莫言眼神里熄灭的火光蹭得燃烧了起来,生怕多呆一刻叶烟行又多反悔,拖着苏慕知就往外跑了。
作者闲话:
初到。
(ง•_•)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