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残水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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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来之则安之是没错,可不能总好吃懒做,领郑公子的救济金。我们打算去街上茶楼酒馆搞搞市场调查,琢磨着哪里可以让我们做点生意。
郑思齐很喜欢扮曹操。正说到此人,就看见他一身翠玉锦衫站在院子当中朝我们微笑。有段时间没见了,桃花依旧笑春风,想必在家过得很滋润罢。
我迎上去,“思齐,在家待得可好?”
他不回答,只是笑。“两位这是要去哪儿?”
从玉说:“我们来了有些日子,也该找点事做。”
思齐点点头,“我这次来是想请两位过府上坐坐。”他看着我又道:“老太太好像很喜欢你,经常念叨你呢。”
他的目光别有深意,我脸皮微紧了一下。想到上次郑夫人说的话,又看看他,心想这人肯定知道我明白他的意思。
从玉把我拖到身后,眯起眼睛刚要发作,郑思齐接着说:“宗裕,我爹的意思是既然你已回京,作为世交之子,理所当然提携一把,也算是对一国大忠之报答。”
我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老两口搞什么名堂。
……提携?这么说从玉有机会为朝廷做事?虽然郑思齐口气傲慢,有施舍之嫌,然这毕竟是件好事。
我见从玉毫无感激之色,急忙抢着说:“我们去,当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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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各怀心事再次来到郑府。
郑思齐一进门就玩儿失踪。
老太太过分的热情洋溢,弄得我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陪上笑脸,“伯母几日不见可还好?”
“好好!见到含玉姑娘就好!”她欢喜地拉着我的手一直拍啊拍。
老爷子则在一边招呼从玉,“宗裕过来坐,伯父有事同你商议。”
少年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坐在他身侧的位子上。
郑老爷子呷了口茶,顿顿,“宗裕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
“哪里,能苟存一命晚辈已然知足,只求一生再无波折。”
郑大人细细回味话中之意,说道:“宗裕可知,你能活下来这是命。你爹一朝为官,注定你将来也必要侍奉天朝。你,可有这个打算?”
“伯父,晚辈自小看惯了家父为官的艰辛,对官场之事深有避忌,一无所知,也不愿知闻。”
我就纳闷从玉和思齐二人性格迥然不同,从小到大是怎么玩儿到一起的。
郑大人并无愠色,继续循循善诱,“你爹也盼着你将来能为我主做事啊……”
从玉听他这么一说,大概忆起什么往事,低头只顾瞅自己的手背,面色有些怅然。
“既然没有为官的打算,那宗裕的意思……”
“晚辈当然有为主报国之心,然即便如此晚辈也甘愿奔赴边疆,宁可沙场斩敌,不想踏入官场浊流。”
不管怎么说,老爷子目的已达,赞许地点点头,“宗裕只要肯,伯父便向南院枢密使高大人举荐举荐,若有机会定让你得偿所愿。”
“晚辈在此先谢过伯父大人。”
三言两语间郑老爷子就给从玉许了前程,从此世上又多一人功成名就,飞黄腾达。咳,裙带关系……
一旁的郑老太太见我对他们的谈话十分在意,便道:“含玉姑娘可对男人的军政事务感兴趣?”
我头摇得跟风扇似的,“哪里……只是我同韩公子也是朋友,自然关心他的仕途。”
“伯母第一眼就瞧出你这姑娘不一般。举止倒端淑持稳,却有股倔傲性子在里头,不似寻常小户人家女子。就觉得同你有缘。听说你已举目无亲,伯母有一事相求,不知含玉姑娘答不答应……”
“伯母这是哪儿的话?您尽管说,含玉能办到的定当全力。”
郑夫人立刻喜笑颜开,“含玉姑娘可愿做郑大人和我的义女?”
我倒抽一口冷气,躲还躲不及呐!这这这让我如何是好?
不过,对从玉会有那么点好处罢……
我一笑,“伯母抬赏,含玉当然愿意。”
老太太欣慰得不得了,抚着我的脸说:“我这辈子没个女儿,心里总觉得缺了不少。含玉若不嫌弃,唤我声娘,也算前世积下了福呦!”
我恭敬地叫了声娘。她脸一酸,喜极而泣。
嗳,这妇人也怪可怜。一辈子跟郑肃这样如此没有生活情趣的人过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却是同他爹一样的官儿迷,整天江山社稷挂在嘴边。
“含玉感激二老一片心意,只是从小孤单惯了,恐不能常留府中陪伴侍奉,尽些孝义,让娘失望……不过含玉答应娘,有空一定时常回来探望二老。”
“好好好。只要你心里当我们是自家人便好。”
说到这里,一直未曾露面的郑思齐出现在门口。他双手负于身后,眼睛埋在日光投下的阴影里,嘴巴微合,悄无声息地立于高槛之外。
老太太看看她儿,眼睛弯起来,“你们说话去,我留在屋里就好。”
见郑公子稍稍颔首,露出黑影中的眼,似是有话要说,我便起身同他一前一后来了别院。
四下清净,翠玉壳子只是沉默,留一副后背向我。气氛诡异得很。
他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他呢。“你娘认我做她的义女,你什么意见?”
他缓缓转身,笑颜似玉淡如水,“很好啊。”
当表情成为一种习惯,它便不能代表主人的心思。这壳子的笑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思齐,今天咱们往开了说,我一直觉得你太聪明。聪明过头不是好事,尤其用在周围人身上。”
“以含玉的意思……我图个什么?”
我心一寒,顿时无从谈起。草草只道一句,“心思太深,不会累么?”
他突然扶住我的肩膀,目光锋睿,斩钉截铁,“不管你信也不信,老太太的决定与我无关。”
从庆州一路走来神经太过紧张,疲于防备之下难免会胡思乱想。也许,也许真是二老的意思罢……
我口气一软,便问他同郑大人的关系怎样了。
翠玉壳子脸色倏变,“你,知道我的事?”
我心说,不能怪我,你娘跟我“八”的。
他仰头望天,似在自话自说。“让你见笑了……”
“你确实让我见笑了。”
他极为惊讶。
“这么多年思齐你都没想明白么?是你的懦弱害了所爱,你有什么资格恨自己的父亲?”
郑公子愣在那里,表情那叫一个五彩斑斓。
“无知。无知透顶。”他抑住狂乱,沉声说道:“含玉压根不了解个中原委,没有资格教训我。”
“我无知?”我耸耸肩膀,“只怕你比我更加无知。”
“真可怜你前半生活在自己父亲的阴影下,后半生活在自己爱人的痛苦中。我就奇怪你的人生有什么乐趣可言?如果我没说错,其实你一直以来最恨的是自己罢?你恨自己明明无法跟人家厮守却占了她的身心;你恨自己当初为何拉不下脸跪在你爹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你恨自己终于在家人的威逼利诱下妥协屈服……而你呢,你把这些恨附加在郑大人那南知枢密使事的身份地位上。他可能是唯利是图,可能是因为官场的利益分配不均,政治主张不同而神经敏感。可他是你爹,他永远只会为你好!你怨天尤人,恨这个恨那个,却独独宽恕了自己。你比我无知上一千倍一万倍!”
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得进随他的便!
他显然激动过度,微有些气喘,但还是十分风度,只是淡淡地轻蔑地回了一句,“果然妇人之见,可笑之极。”最终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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