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团白色的雾气，我跌跌撞撞地走着，伸手向前探去，自己像是被一层薄膜包裹举步维艰。呼吸也渐渐乏力，胸口如填巨石般窒闷。
大咳一声，我清醒过来，嘴里连吐了几口血水，嗓子顿时清爽。我砸吧着满嘴腥味，环顾四周……
我没有死，安安稳稳地躺在从玉怀里。甚至都没什么大伤，只是舌头给咬破了，身上擦烂几块皮。
身下的美人斜靠一土包，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汗水将额前的长发和一团枯草黏成一缕，脸上的胭脂水粉斑斑驳驳，红唇微启，喉咙里的喘息晦涩暗哑。
瘦小的含香垂着脑袋伏在她腿上。我凑过去轻唤她的名，没有反应。我拨了拨她，手指却惊触一片湿黏……血从她的腰间汩汩流出，身下的草已经红了一滩，绝望的死寂。
抬手，是暗红的血。仰天，是死神的脸。我伤心，我难过，浑身如千万小虫在啃咬般的疼，泪腺还是没有要帮我解脱的意愿。
远处黑漆漆的荒草一眼望不到尽头，成了夜的延伸。风狂妄地叫嚣着，传递空气中的恐惧，我禁不住又是一阵哆嗦。我要活着！我要从玉也活着！
我俯身细细为美人检查伤势。左臂上一条血肉模糊的口子，手背上也是触目惊心的一道，深可见骨。她左手牵的正是含春。这个傻女人口口声声管不了别人，结果却由着性子拼命救人。
我捋了捋她额上的湿发，用袖子擦去娇颜上的污迹，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她。那只华美的京绣袖管被我从中撕开，低头舔净伤口，血肉的咸腥让我一阵作呕。原来再美的女人血也不是甜的。
扯下自己已然变成布条的罩衫加工了一下给她包扎完毕，当我满意地抬起脸时，那双明亮的桃花美目已然张开，乌黑的眼瞳异常清澈明亮。
美人虚弱地朝我一笑，缄默不语。
“你还能走么？……在这里过夜会被冻死。我们应该起身赶路了……”我柔声对她说道。
“我们，能去哪儿呢？”她气若游丝，“让我再歇歇，好累……”
“我打算先原路返回，看看马贼有没有手下留情。我们的行李都在车上，而且说不定还有活口。”
她无力地点点头，温顺极了。
这厮只有在快死的时候才没空尖酸刻薄。
天彻底黑下之前，我们互相搀扶着摸了回去。马和活着的姑娘肯定是已经被掳走，地上散落着衣服，胭脂什么的。箱子被砸了个稀巴烂，横七竖八的尸体更是触目惊心，阴森可怖。
从玉捡起地上一身沾满血迹和污渍的锦服，缓缓将它贴在脸上，美人瘫坐在地，静默地苦笑着，楚楚可怜。
我哪有闲工夫和这种小资女人一起缅怀历史？赶紧到一旁翻找着自己那个小小的粗布包裹，果不其然，里面藏着私房钱还在，宝贝石头还在。这已经是我能料想的最好结果了。我高兴地揣上碎银，珍惜地将石头挂在颈上，让它凉丝丝地贴着皮肤。
入夜，我们就蜷缩在平时搁行李的车厢里。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从玉有点低烧，只怕是伤口要感染。我让她靠着我，自己开始发呆，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半响，她幽幽地嗔道：“都怪你们这些拖油瓶，不然我一个人定能全身而退，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个家伙，真是稍微缓过劲儿来就开始发作。我哄她，“对，对，我们是拖油瓶。就你是武功高强的女超……呃，女侠，行了吧！”
她满意地朝我怀里靠靠，说：“你不生我气了？”
我摇摇头。“诶？……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你非常的幼稚？”我还是没忍住批判了她一下，“不就是我烫了你的脚么？丫至于把我最珍贵的东西毁了吗？你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我早就预言，得罪这女人的下场非常恐怖。
“原来你知道我是故意的呀！”她的口气可没有一丝惊讶。“含玉……你觉不觉得我认识你以后就非常倒霉？”
想想还真是。……难怪她对我刻薄，先是被我吓得不轻，后来又失去了含烟，被我烫了脚，现在又搞得如此落魄。于是我点头附和。
“……刚才对着那么个大汉明知道打不过还要硬来，你不知道可以跑么？你傻么？真是个麻烦的女人！”她絮絮叨叨，自话自说。
“可是你真的很勇敢……”
“有爱心……”
“嗳，就是有点儿倔……急性子……不知道疼人……不懂得退让，还嘴硬……”
吓！不阻止她还真不知说出什么来！
“你有点发烧，不要再说话了。”我探了探她的额，“把外衣脱了，我搂着你睡。”
我动手去脱她的衣服，结果这厮像刘胡兰一样坚贞不屈。虽然遭到了顽强的抵抗，我还是得手了。她一副提防的表情，右手死死地抓着亵衣领口。
切！这厮……我觉得无奈又好笑。
我把能找来的衣服都收集在一起，一层一层把我和她裹得严丝合缝，像只肥茧。她贴着我，辗转反侧，身体烫成个小火炉。
不一会儿，苦着脸说，“我睡不着……长这么大我都没有和别人共寝过……”
我搂了搂她，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她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你打我那一巴掌我要还回来的……”说完翻身也抱住了我。
这一天对我来说有一千零一夜那么久。
早上在从玉呲牙咧嘴的哼唧声中醒来，原来我压着她受伤的胳膊了。我吧唧吧唧嘴往旁边挪了挪打算再睡，突然意识到我这是在逃亡啊！于是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从玉的脸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探了探额头，还好烧已退下。我从层层叠叠的衣料中抽出胳膊，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呼！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
我揉掉眼屎看看她，“感觉如何，女超……女侠？”
“再跟你多睡一晚上我这条胳膊就废了。”她艰难地欠身坐起来。
“一直没空问你，昨天灭了几个人啊？”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七个吧……你呢？”
“两个。”我生平第一次舞枪弄棍居然结果了两条人命。我开始认真考虑自己是不是有习武的天分。
“嘁，那是他们轻敌。若是凭实力对决你早死个来回了。”
K，真不知道是谁倔，谁嘴硬！
“诶？你怎么力气那么大？还是不是女人啊？”绝对不可能是女超人，我怀疑她是牦牛精转世。
“忘了告诉你了，我十岁那年就可以徒手打倒一匹马，我娘都要伤心死了。”她无所谓地扁扁朱唇。
我夸张地扮作花痴状，赞叹道：“哗！你真是有勇有谋，能文能武，多才多艺的奇女子。别说是王了，若我是男人也要动心了。”
她果然是被别人夸奖惯了，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不过听见我说王会喜欢她，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高兴起来。连连问我：真的吗真的吗？他真会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