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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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所事堪惆怅
拂雪睁开眼睛,就看到自衡那焦急的脸在自己面前。
而且,很近很近。
近到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那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他那如白玉般的脸颊。
甚至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吹到自己唇边。
她微微笑了笑。
自衡看她醒来,本来吊在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却忽然面红耳赤起来,惊觉二人的距离如此之近。
他立即坐了起来,离拂雪远远的。
却又偷偷看了拂雪一眼。
见拂雪在那里微微笑,眼神却悠远。
似乎在想什么,又像在出神。
一时无话。
还是拂雪回过神来,看到马车外面的火堆的火光,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她拂拂肩上的发丝,嫣然:”什么时辰了?”
“大抵是戍时”,自衡往车外看看天色。
回头看看拂雪胸前衣襟上那虽然干了变得黑褐色的,但仍然触目惊心的血迹,有些担忧:”宫主。。。。。。你的伤?。。。。。。刚才我叫你的时候,你的……”
你的呼吸全无,是昏迷,还是龟息?
拂雪顺他眼光低头看看,笑笑:”看上去怪渗人的,不过……”
轻轻摇摇头,她淡淡道:”怎么都不会再比现在更坏了。”
“我们离开树林也有几个时辰了……,我们离云雷堡还有多远的路程?”看看外面黑沉沉的夜色,拂雪随口问。
自衡见她不正面回答,十分无奈,有听她的问题,只得在心里面估算了一下,回答:”还有一天半的路程罢!”
拂雪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拉开放琴具小柜的右侧抽屉,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自衡。
自衡疑惑接过,打开油纸包一看,里面是两块面饼,一个干馍,另外还有一块干牛肉,一块风干的熟肉。”
他抬眼看拂雪,拂雪微笑回看他,不徐不急:”周君一路赶车,现在想必还没有进食,何不略作歇息,明日好赶路。”
“那你……?”
可要进食?可要疗伤?周自衡想问。
拂雪淡淡的,看看自己那染满血迹的衣服,语气中正平和:”我略整理一下。”
自衡点点头,转身要退出马车。
到马车厢门口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才问:”刚才可是魇着了?你……满脸是汗。”
而且容颜惨淡痛苦,牙齿咬得吱咯作响,却不肯开口说话。当然,这些,他没敢说出来。
拂雪听了他的话,倒是怔了怔,然后才淡淡的笑:”没有,只是见到一个故人。”
自衡听她总是语焉不详,也不再问,点头,跳下马车。
当他给火堆添了柴火,把肉干烤热,面饼干馍焙暖的时候,听到马车门帘轻轻一响,一只纤纤的素手从帘内伸出来,中食两根夹着一个青瓷酒瓶,然后听到拂雪在帘子里面笑道:”接着!”
青瓷酒瓶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稳稳的到了自衡手中。
自衡看看,打开酒瓶瞅瞅,嗅嗅,然后喝了一口,淡淡的梅花香味顿时在口齿中流动,味道相当淳厚。
不禁叹道:”好酒!”
那拂雪正把那门帘挽起,然后才半倚在马车的门框上,听他这样说,不禁笑道:”谁说不是呢,这是五年前我在梅树下埋的一坛玉梅酒,年前我命人挖了出来,都浓缩成半坛了,现在你手里一瓶就是那里的一半。”
自衡又喝了一口,看看拂雪,见她已经换过衣服,倚在那里,手里拿着是另外一个酒瓶子。
在篝火的明灭掩映下,她真个人看上去让人有点虚幻不真实的感觉。
她低头把玩着酒瓶,,好一会才轻轻的说:”……流?弟现在还是那么喜欢吃甜食吧?诗若姑娘却不喜欢……”
自衡犹自出神,听她疑问,只是”啊?”的一声,显然不知道她问了些什么。
拂雪也没有理会他有没有回答,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也是七八年前见过诗若姑娘了,以前就品貌不俗,不知道现在出落得怎样的婷婷玉立呢?……不过,能够令到流?弟弟和自衡君青睐的,想必真的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自衡一下回过神,一下跳了起来,声音发颤:”你……你说什么。”
拂雪静静的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我说,自衡公子喜欢上的诗若姑娘,想必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自衡戒备的看着拂雪,整个身子崩的紧紧的,呼吸也急速起来。
良久他才回答:”……对,诗若姑娘品貌兼佳,令人敬之重之,倾之慕之,但是我们之间坦荡荡,可昭日月。”
拂雪一笑,点头,仍然把玩酒瓶,眼中慢慢浮现一种恍惚的眼神,悠悠的说:”当然,久闻山东周家历代经商,却守信耐劳,谨后重义,被誉为’轻财尚义,业商而无市井之气’。”
她顿了顿,眼神更加悠远,语气更加清幽:”世人都说周家凡事以道德信义为根据,故力能”通有无、近悦远来”。其处身主业之道与士无异。你是周家子弟,自然当如此。”
她语气淡然疏离,但听在周自衡耳中,无疑是惊雷轰顶,只觉得以前自己种种苦心匿藏行踪,行事小心翼翼,居然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知道得如此清楚,便如赤裸裸的被人看个精光,只觉得此刻自己不知如何滋味,惊?惧?恨?狼狈?怨?
或者各者俱有?
然后又听拂雪轻不可闻的问了一句:”你大哥和五弟可好?”
自衡的惊惧疑和戒备统统飞走,就如泄气的皮球一样,良久才闷闷的道:”他们都很好,此次出来游历,还特定要我一定要拜访宫主,说宫主上次在衡阳的生意上手段厉害,令他们心生敬佩。”
他记得三年前,他们周家的族长大哥和从小被誉为”商略神童”的五弟从衡阳回去后,不止一次谈论过这个拂雪宫主,说她的奇谋妙计,说她的手段厉害,说她的雷厉风行……说得他这个对经商没有一点兴趣的人都好奇起来,什么女子能让他们周家这两个当家人那么敬而重之,佩服不已呢?
知道他游学会路经衡阳的时候,周家兄弟还面命耳提的叮咛,有空一定要到揽月宫附近看看,同时拜访一下这个传奇人物。
但是,他首先就遇到的是诗若姑娘,一见倾心,从此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为了她还加入了诸葛山庄,轰轰烈烈的为诸葛山庄做了几件大事,升到了副庄主的位置。
拂雪神思悠远,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嘴角弯了一个美好的弧度,轻轻的说:”……周家兄弟不过是本了道义,不肯欺负我们这些女子,那次生意反而让我抢了先机……,如此君子,才是真正的汉子!……而拂雪……不过是一个心头都埋在了钱孔里面的俗人罢了。”
自衡听她对自家兄弟推崇备至,不禁也与有荣焉,但是对拂雪仍有忌惮,只得淡淡的回答:”不敢!”
拂雪抬头看看他,见自衡仍在那里暗暗戒备,不禁轻轻笑了:
“自衡君不但为人仁义,而且心肠极软,在路上你明明怀疑那个娇儿不轨,但是却‘’宁可放过千人,不可错杀一人’而冒险救她,这里,拂雪是万分佩服的。”
“但是一直令我好奇的是:听说周家有位二公子,不喜商略,却天赋异禀,不但能文擅武……而且,还有一项很奇怪的能力……。实在令人好奇。”
自衡听了,不置可否,紧紧的闭了嘴巴,不肯回答。
她见状,抿嘴笑了笑,又转回头去,带动几络轻轻的风中拂动,她的脸容在火堆的掩映中显得十分不真实,而漆黑的头发更像静悄悄的融入了黑夜之中。
拂雪看着自己挨着的门框对面,闪了闪神,才低低的说:”自衡君真的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吗?听上去十分玄妙呢!以前……,我也曾想请自衡君帮忙进入一个人的梦……。”
自衡大奇,难得听拂雪求人,不禁想问那个人是谁,一回神,才知道自己还真的问了出口。
“那个人……是谁?”
拂雪怔怔的出了一回神,才带点苦涩的笑道:
“不过是一个——蠢材!”
然后有自嘲的笑了笑,:
“而我想见他……”
“所以……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