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三)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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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拗不过我坚持要出院的要求,在主治医师的办公室待了很久,才说通了医师给我办了出院手续.不过也同时让我父亲签了一份协议,表示是病人自己强烈要求出院,出院后发生任何问题,概与医院无关.
当我看到这纸协议的时候,只是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虽说出了院,但我仍然很虚弱,仍然不时的呼吸困难,只能不停地吃一些特效药.
刚回到家的时候,我几乎站不住脚,母亲一边抹着泪,一边和父亲一道将我扶进卧室.
我躺在床上不停地翻滚,不停地换着姿势,枕头也不断地升高,可我依然无法呼吸,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了一般.父亲不得已,只能加大药量,让我再服一次.
和着温水吞下药片,我狠狠地喘了口气,两行眼泪却忽然滑了下来.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为什么会哭了?
父亲见了我的眼泪也是一愣,然后快步走出了我的卧室,母亲却忽然扑到床边,哭着说:"别哭!别哭!不要再哭了!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擦掉我的眼泪,自己却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是我第二次如此贴近死亡,还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即使会有不舍,但我也不愿意再让自己如此辛苦地活着.直到前天,在听说他今天就要结婚的时候,我忽然就很想要活下去.因为我发现,我的死亡并不会让任何人觉得痛心,除了我的父母.没有任何人会对着我冰冷的尸体痛哭出声,没有任何人.何君也不会.
我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仅此而已.
即使以后的生命中不再有色彩,即使我依然要和身边的人周旋,即使要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我也要活着.我活着只为了眼前痛哭出声的女人,和那个躲到另一个房间哭泣的男人.
我喘着气,拉过母亲颤抖的手掌放在唇边,轻轻地印上一吻.
母亲身子一僵,呆呆地望着我.我朝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挤了一个微笑.半晌后,母亲忽然伏在我身上,紧紧地抱着我,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哀恸的哭声.
我看不见母亲的表情,但我却能听得出,这哭声中含有多少哀怨以及欣喜.
父亲突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见到我时,又是一愣.看着父亲发红的双眼,我心里一酸,挂着泪,朝他灿烂地笑了.
胃里的药开始发挥作用了.我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有力,开始变得急促了,胸口沉沉压着的巨石也终于开始松动,呼吸一松,身体却疲惫了起来.
眼皮越来越沉,敌不住困意,我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眼前的黑暗骤然一亮,刺得我的眼睛泛起了泪意.我抬起手臂遮挡着,待到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才慢慢地放下手臂睁开了眼.
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湖水.清澈的湖水在微风中轻漾着褶皱,阳光倾泻在褶皱上,泛出一片鳞鳞的波光.
我心中一阵惊喜,未名湖!
我猛得放眼望去,四周果然是那片熟悉的草地,远远的对岸,依然有一棵挺直的孤树.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原来自己是如此思念这个地方.这几个月来从不曾有过梦,如今一梦,居然就见到此番景物!我的心激动得轻轻颤抖了起来.
我想,躺在这里的半天时间,应该就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轻松,最惬意的日子了吧.
我静静地站在湖边,迎着风张开了双臂,然后轻轻地闭上眼,回想着当时的心情.我的身体此时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一阵低低的欢笑声忽然传来,我猛地睁开眼,心里一阵惊诧,梦里怎么会有人?
疑惑着寻声走去,发现在不远的湖边有一家人正在嬉戏打闹着.一对夫妻,和一个小小的女孩.小女孩此时正躲在母亲的背后,笑闹着闪避着父亲从母亲身前伸来的大手.女人此刻正微笑着看着身前的丈夫,一边扭头和女儿说着什么,一边轻轻将丈夫快要抓到女儿的手拍开.男人此刻微弓着身子,伸出双手作势要去抓住那调皮的女儿,因为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轻笑声却随着风飘了过来,在我的身边久久地缠绕着.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泪意却一点点涌了出来.原来我还是逃不开,即使避到了未名湖,即使是在梦中,他依然不肯离去.
男人忽然伸直了腰.女人看着他的目光向我站着的方向飘了过来.然后,她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深轨."
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我心里一慌,转身想要逃走,可脚却仿佛生了根一般挪动不了,要想转开眼不去看他,却又不舍得移开哪怕一丝一毫.
男人的脸慢慢地转了过来,然后积满的眼泪在他的脸完全展现的时候涌了出来,眼前瞬间清晰了起来.看着这张思念了仿佛几个世纪的脸,我的眼前再一次模糊了.何君!
随着泪水的滑落,何君那张俊俏的脸庞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此刻他正微眯着眼,微皱着眉,疑惑地望着我.没有去理会他的疑惑,只是看着他这一瞬间的表情,我的整颗心都柔成了一片.
我再也不想去理会他身边的那个人了,再也不想理会其他的事物,我只想冲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此刻的我只觉得天地间的事物突然就变得可爱了起来,此刻的我幸福得如一片小小的云朵,只想融入蓝天的怀抱,此刻的我在一个甜美的梦里,这是一个可以由我掌控的世界.
我轻轻的向前迈了一步,惟恐惊碎了这个梦.
这时,我忽然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他问:"深轨是谁?"
深轨是谁!
"啪!"梦境随着我的身躯一起,在一瞬间碎了满地.
不敢睁开眼,我怕再看到他疑惑的表情.拉过被子蒙住头,双手使劲地捂着双耳,我怕再听到他淡淡的声音.
然而黑暗中,何君依然疑惑的望着我,耳边响起了他淡淡的声音:"深轨是谁?"
痛!
心痛得让我一时间无法负荷,这种痛楚像是要将我的心凌迟一般反复折磨着我.我没有力气挣扎,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苍白起来.没有睁开眼,黑暗却如巨浪般层层地扑打过来,一下一下,击碎了我最后一丝的坚持.
我终于忍不住在被子里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