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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南京的天气其实也算不上很好,尤其是刚开春的时候,常常是乍暖还寒的。我刚在禄口机场下了飞机,便裹紧了脖子上长长的米色围巾。我意料之中父亲会安排好的车却没有开来,也没有电话。怎么,父亲已经放心到这个地步了?还是说,已经对我死心了?
    不过,这又怎么可能。我揉揉眼睛走了出去。
    和煦的阳光,暖暖的洒开了一片,掏出的手机上也被染上了层金色。
    上午十点四十分。
    我给先我一步来南京的吴葶打了个电话,记下了确切的地址便开始了一段一个人的“旅行”,或者说是一段回忆的寻找。
    我生在南京长在南京,直到我14岁那年被萧氏集团派来的人接走前,我还不过是一个最差学校里的普通学生。陪伴着最普通的母亲,想着最普通的喜欢的人,虽然不能说出那份感情,可至少那时我不曾后悔。
    叫了辆的士,我去了最想回去的地方。我的小学。因为要过长江大桥的缘故,我一连招了几辆都没有成功。
    好不容易上了大桥的时候,还塞车连连,而我的脸却是始终面朝着车窗外的。
    泛着灰白雕着历史画卷的桥栏,已经破损甚至坑洼的桥面,那南堡和北堡处特有的雕塑。
    看着那挤在一起的公交车,脑海里突然模糊的出现了我曾经在公交车上颠簸的情景:一个急刹车,我急急的撞向身边的人。他却只微微一笑,像扶着瓷娃娃一般小心的扶起我,我也轻轻的笑了。整个场景都是静音的。
    
    掉落的红砖,脱落的金字,我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粗糙的表面。这样看来,也许我再晚来几年,甚至是几个月,这里就不复存在了吧。
    这里过往的人极少,从以前就一直都是这样,即使是在大白天。谁又会注意到一个既不身材高大,又不长相俊朗的人,在一个已经废弃的学校门口的所作所为?
    我掏出一搭复印纸,小心的理好,一边缓缓的走近校园。
    春天的梧桐雨。
    我抬头看了看那被风吹散的黄色毛毛,都快遮天蔽日了,我苦笑。想我可是连面纸香味都受不了的人,碰到这种过敏原,还不得挂?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了。不过幸好阿峰他们不在身边。。。
    “咳咳咳咳。。。”我赶紧捂住口鼻,赶紧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等风过了,才开始翻看自己曾经不眠不休寻找出的回忆。
    ¬¬¬¬情已成忆(一)
    秋风卷起了残缺不全的落叶,在空中飞舞,落在这里唯一的小学门口。
    我抬着头,看着泛着柔和光彩的梧桐树和那白云中如丝丝裂缝般的蓝天。这一年,我,萧然,十岁。
    我拍拍那有些泛黄的白底校服,上面居然还有些花生的红皮碎屑——那是中午母亲一个一个剥出来的,而我就趴在她的背上,小心翼翼的看着。看到一个个白皙的仁,我便开心的手舞足蹈,和母亲比划着。她也笑了。
    我记得,有花生当零食吃,已经算是当时最开心的事情之一。
    “萧然!”
    我回头,看到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生跑过来。皮肤不白,但是那下巴是锥子一般的尖,留着蘑菇头,也很可爱。
    她叫郭翔宇。
    我盯着她看,直到她跑到我身边。我瞪了瞪眼睛,微微张张嘴,想知道她叫我做什么。郭翔宇冲我笑笑,露出了颗尖尖的虎牙。
    “萧然,我们班下午会有个转班生哦!”她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我点点头。
    郭翔宇有些失望,又蹦蹦跳跳的转到我面前盯着我。
    “喂!你就不能开心一点啊?我可是打听了好一会呢!”她微微鼓起了腮帮,翘了翘嘴巴。
    我一愣,我从来都不曾注意到这些。一个十岁的孩子脸上需要有什么表情么?我看着那带了些失望的眸子,突然心里一动。我试着微微的扯动嘴角,也不知道露出了个怎么样的奇怪表情。
    总之眼前的女孩笑了,她拍拍我的肩说道:“萧然,你笑起来比我们班所有的女生还可爱呐。”
    我缓缓放松了嘴角的肌肉,往教室走去。女生,要是真是女生也就好了,那我肯定是个再文静不过的女生了。
    不是我不想和她说话,而是不能。似乎萧然这个名字的主人比较命苦,没出生前就挨了一针,还是想要他命的引产针。不知是福还是祸,我成了大难不死的男孩,只是别人家的孩子早已会唱着儿歌的时候,我却连哼哼都还不会。
    母亲被人强行带到医院做引产的时候,似乎已经绝望了,而我活着出生无疑是她最大的安慰。每每她教我儿歌未果的时候,她都会流着泪和我说,说,是我的爷爷萧国坤,要亲手杀了我。
    在我几岁的时候就听过萧氏集团的名字了,可那又怎样?我并不认为自己和他们有任何的关系。母亲生下我后都没敢住院调养,就偷偷的抱着我回了家,可家不成家,就只有我们母子二人。从我懂事我便知道我的父亲,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懦弱无能的人,每个月都会派人来送钱。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便深深的记住了母亲把那些人推出家门时,那坚强的背影。
    进了班,我照例的走到小角落坐下。
    “你好!”
    一个略显洪亮的声音从右边传来,我这才注意到,本该完全属于我的教室一角,现在居然多了一个人。
    我有些不高兴了,拧紧了眉看着他。
    脑门挺大的一个男孩,粗粗浓浓的两道直眉,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我。可能是见我瞪他,他原本说话的嘴巴也张的大大的,没有合上。
    “你。。。是男生还是女生?”他傻傻的问我。
    我原本就拧紧的眉毛拧的更紧了,我拿起几本书在桌上跺了几下。然后把脸转向他,也盯着他看。
    难道我长的很像女生么?我觉得大家都长的差不多,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我。。。我叫狄云生,才从一班转来的。你叫什么啊?”他先打破了沉默。
    我拿起手中的作业本,在他面前晃了晃又立刻收了回去。
    “萧然。。。”我听见他低低的念道。
    上课铃响了以后,他才坐正了。如果我记得没错,我听见了一句。
    “好拽呐,连话都不愿意说。”
    这就是我和云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似乎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不过,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尴尬的开始,故事才能延续下去。
    情已成忆(二)
    对于狄云生这种说法,我早已习惯了。自打我进班,就从未与人说过话。一个穷小子还装拽,惹了男生女生一大堆的白眼。
    狄云生坐在我旁边整整一个星期后,我才对他慢慢有了了解。他似乎也不喜欢和别人多说话,这到与他的外表截然相反,他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着,翻看着一本有许多线条的本子。偏偏是这样文静的男生,一上了操场就像快脱水的鱼被丢进了海里——看着他满场飞似的奔跑,我抱紧了腿坐在一旁静静的看。
    记得那个时候,身后总是一群女孩子。她们似乎从小就懂得如何辨别男生的品质,若不然,也不会都死死的盯着那个人略显高大的背影相互微笑。
    一个月后,我在回家必经的转角处遇见了他。
    “萧然?真巧,你家也住这啊?”他极为热情的给我打招呼。
    我有些尴尬了,其实住在这里的人都很有自知之明,这里算得上是全南京市最差的房子。我隐藏的羞耻心开始慢慢作怪了。
    我点点头,就想继续低头走。
    “哎!等等!”他冲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有些惊恐的看着他,从小到大我还没和外人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我往回抽手却怎么也没有用,同样是十岁的孩子,为什么我们的力量相差的如此之大?
    喉管里发出微微的声响,我拧紧了眉毛等着他。
    他立刻松开了手,脸也红了。我看的清楚。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我转来这班这么久了,也没听过你说一句话啊?”
    我揉揉手腕抬头看他,他眼里除了疑惑,的确是什么也没有。我深吸一口气,缓慢的抬起双手,做了几个手势。
    『我不会说话。』
    我想他当时肯定是不懂,但是见到另一个人打着手语,这个意思还是显而易见的。
    “你。。。不会说话?”他愣了愣,继而又低头哦了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摇摇头,拉了下背上破旧的书包又想离开。他却跟了上来。
    “我家也住这附近,我们以后一起上学好不好?”他问道。
    这是我未曾想过的,每次看见他们成群结队的一起上学放学,我就觉得很莫名。一个人不是很好么?而现在,我也面对了这个问题。
    我继续摇头,并且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离开。
    狄云生似乎有些失望了,低低的“哦”了一声,那比我高了近一个头的身影便转身了。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原来,同一个路口,他往右,我往左。
    那次给我的印象是相当深刻的,以至于画面现在还那么清晰。
    他那时的表情已不像是在别人面前的那般。我可以深深的体会到,他与我,是一样的人。无论在别人面前装的再怎么辛苦,孩子该有的天真和表情,我们都还拥有。
    我那时也不过是个除了伪装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第二天的上学的时候,我在路口处见到了狄云生。他背着一个包,什么材料的我都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旧的程度不亚于我的。
    我本不愿意理睬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然然!”
    母亲在背后叫了我一声,我立刻回了头。她正半靠在我家的木门上冲着我笑,她的眼神朝狄云生的方向飘去,然后点点头。
    我理解她的意思。
    我转过头,看了在路口傻笑的男生,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然后,一直到学校。
    她不希望我的心里只有仇恨,不希望我从小就封闭了自己。于是,我便开始了和别人一起上学放学的生活。
    六年级的时候,班主任都紧张了起来。
    狄云生正拿着那本我看不懂的书,在给我哼着曲子。
    “同学们,静一静!”班主任突然进了教室,发了话。
    打闹的开心的一群人立刻安静了下来,都睁大了眼睛瞅着她。她扫视一周,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继续低头看狄云生那本他说是乐谱的东西,因为老师说的不可能与我有关。
    “萧然!你出来一下,快一些。”班主任的声音愈来愈近。我一抬头,便看见了她那张有些泛红的脸庞。
    我绝对不会记错,我被她拉出去时那种紧张的感觉。被人注视,心里也好像隐约预感到什么一般,砰砰的跳动着。
    我被带到了她的办公室,有个电话还搁置在那里,似乎没有挂上。
    班主任轻声说道:“快去,是你爷爷打来的。”
    爷爷?我在心里把这个单词琢磨了好一会。这个从小就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的词,已经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
    我冲老师摇摇头,转身就想离开。
    “哎,萧然。。。”她拉过我。“是萧氏集团的总裁打来的,萧然,听话快去接吧。”
    我只能用眼神抗议,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最后我摆摆手,打了几个手势。班主任登时傻了,我想她可能都已经忘记我不会说话这个事实了吧。
    我挺无奈的看着她,看她的脸越来越红。
    “这。。这。。对不起,萧然。你一向不怎么说话,我都忘记了。”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跑过去抓起听筒。
    “喂,哎,您好。”
    “那个。。。他过来了。。。是。。。”
    “可是。。。”
    “真对不起,萧然他,一来我们学校的时候,就不会说话了。”
    我看她猛然把听筒拿的好远,我都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似乎是个男人低沉的吼声。
    “真。。真对不起。。我没告诉您。。”
    我看着老师点头哈腰的挂上了电话,如释重负的吐了长长的一口气。
    “萧然。”她走过来,蹲下,搂着我的双肩。“你爷爷要我告诉你和你妈妈,他这个星期天要派人来接你回去。”
    我面无表情,她笑的阳光灿烂。
    班主任的脸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暗淡了下去,她扯扯嘴角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你爷爷可是萧氏集团的总裁啊!萧然,你以后一辈子的生活都不用愁了啊!”
    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他要来接我?什么样的接?是把我再接到医院去再打一针,要了我的命,好让我这个私生子彻底的消失,还是要把我远远的送走?
    孩子的心里是不能这么复杂的,可是每当看见母亲那哀伤的眼神,那家徒四壁的情景,我就无法遏制的去恨他们。
    我微微扭动了身子,想离开办公室。转身的瞬间,我看见门口有个身影一闪而过。虽没看见脸,但是他那拖的老长的鞋带,还是映入了我的眼帘。
    那天放学的时候,我一个人悄悄的先走了,在路口的地方我做贼般的小心回头看了看,就立刻向左边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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