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十字路口旁的时候，方诺的心头的忽然爬上了丝丝迷惘，随后迅速挤满狭隘的胸膛。
    就好似多年以前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城市的时候，她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景象，竭力遏制着心酸的冲动。
    人心总是难以捉摸的。
    深重的黑眼圈压迫着她的两只眼睛，似乎只是一次长达12个小时的火车之旅，便夺去她身上本象征着青春与活力的神情。
    这错误的情怀在她的胸膛里翻涌了片刻，却被手机振动的声音所打断了，突兀而惊喜，几乎使得她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凝聚什么惆怅与消极。
    “今天就回来吗？”是一条短信息。
    她望着手机屏幕上那几个黑色的文字，蓝色的背景下的楷体字显得有些沉闷，然她本是勉强维持才一片平缓的嘴角却因这几个字上扬了一些弧度。
    她望着联系人的名字，脑子里下意识便浮现出一双眼神平静而内敛的眼睛，甚至是这双眼睛带着淡淡斯文的笑意朝她望来的那一刻，随后她不由自主地低声自言自语道，林。
    声音低哑到好似借此在逃避什么东西，眼中甚至出现些如同望见了桃花源般的希冀。
    “嗯。”她回了一条讯息，随后关闭了手机，唇角有抹笑。
    她站在马路旁等出租车的时候，忽而因为一辆货车经过时喷出的尾气与飘起的灰尘而呛了两下，顿时面颊上便因咳嗽而泛上一点红艳。
    纵使她看起来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样子却比之先前那副苍白而无人色的样子看起来多了几分精气神，仿佛记忆里那个曾使她畏惧的地方终于被时光冲淡了几分。
    身旁驶过无数辆汽车，她抬头，忽然才察觉到今日竟是一个难得的明媚天气，太阳高悬在天际，掩映在云层之间，如同鲜嫩的百合从中的一个巨大无比的金色钟摆，而碧蓝的天空一片澄澈广阔。
    光，在人们的印象之中往往便是驱散阴暗与恐惧的最高效的武器，连世间最黑暗、最丑陋的脸孔也能被它所照亮。
    火车站附近车流量很大，片刻过后，方诺便如愿以偿地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背着自己背后轻捷的旅行包坐上了出租车的后座。
    驾驶位被一个银色的防护栏给隔离起来了，她只能隐约看见司机宽厚的后背，即便透过后视镜也只能够见到司机的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睛。
    “去哪。”司机开口出声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柏林路附近。”方诺端坐着开口道，姿态僵硬，只是自她一开口神情里便微微带有些戒备，是下意识便产生的。
    她察觉到之后神情一愣，因为这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一面性格。
    司机大概是个雷厉风行不喜爱说话的性格，点了点头就直接就启动车子了，可是方诺总是幻想着，司机背对着她的神秘的面孔上是否是罩着一层难以捉摸的阴暗神情的。
    她的身子微微缩着，出租车的门窗都紧闭着，车内的氛围封闭到有些压抑，仿佛正有一只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带来窒息的感觉。
    仿佛一旦上了出租车，纵使窗外掠过这城市的风景，但一旦隔了一道窗子她便忽然整个人都从这世界里脱离出去了。
    她想摇下车窗，忽然却察觉手指酸软到仿佛仅剩皮肉，虚弱到再也无法使出一分的力气。冷汗仿佛不受控般从她额角滴落，她想开口说话，却在张开嘴的那一刻空旷一片的眼珠忽然被恐惧所填充。
    一股浓郁的土壤的味道忽然就朝她的鼻尖涌去，同时夹杂着一股如同尸体般恶臭的味道，仿佛车内狭窄的空间内挤满了无数腐烂的尸体。
    美艳的恶臭之花在她眉眼间绽放开来，扎根在她眼珠里，成就了一团又一团缠绕着的毒蛇一般的红血丝。
    她开始发抖着，脸色发白到好似是犯病了的吸毒患者，在一瞬间所有因阳光储存起来的健康都在瞬间成了恐惧毒手之下的牺牲品。
    汗珠突破睫毛的攻防坠落到她因恐惧而迷离的双眼里，一股酸痛的感觉开始由眼球逐渐弥漫至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将整个她都吞噬在被阴冷的淤泥所填充的沼泽之中。
    在不知是幻想还是现实的眼前，她的耳垂似乎正被一张冰冷的猩红的嘴唇所紧贴着，如同野兽般怪异的低声“嘶嘶”声不断传入她的耳膜深处。
    那似乎是笑声，恶毒而冰冷的、源于黑暗深渊里的死者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