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陌路伤心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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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王陵回到了王宫里,他们虽然知道了那个神秘的,什么记载也没有留下来的墓很可能是化名思厌的司幽唯一的王的墓地,但是就是那么一个什么记载也没有,让他们动弹不得。
    归寂号有了冯船长和悬坛冰澜的修整,即便是现在是在以平常人工能以达到的速度进行改造和装备,根据他们进过海眼的经验,仍然需要几天的时日来整合船的各个部分。说来有趣,这些日子凡是穷桑的造船人们都一窝蜂地向归寂号停泊的地方凑。
    千年都没有过的改造奇观啊,谁想错过啊。
    悬坛冰澜在术法方面的那部分可以不去看——看了也没人懂——冯有时船长可是他们穷桑最出名也最有经验的老船长了,还有老越——打死他也不愿意去王宫的他听说了要改造归寂号之后立马屁颠屁颠地冲了过来——这名船员们心目中的传奇人物,毫不客气地说,归寂号这次可是大刀阔斧地脱胎换骨了。
    这一次的大动作,当然给了前来围观并分析分析以获得经验的造船者们不少的好处,在今后百年直至八野末的时间里,穷桑的造船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即便是在岁月流逝,穷桑作为一个国家的标志全部消失之后,它所铸造的坚固航船仍一次又一次地在大海上循行,隐约地提醒人们关于这个曾经的国度的传说和神话。
    穷桑的造船者们自然是最好改造工程能尽量慢些,能让他们看得更多些。不过王宫里的人们可不这么想。
    悬坛宗衣巴不得能立刻飞到司幽去,可他还不能轻易动用法术的事实就摆在那里让他莫可奈何。就算是九婴这样能动用法术的大妖怪,为了找回千华让她砍自己的一个脑袋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也不会用飞行术或者身形转换类似的法术把自己弄到司幽去。
    原因很让他们胸闷。其一,司幽边上还有紫痕这条即将化龙的鲤鱼在呢,先不提摸到司幽的边,在他们万分小心地靠近海眼中通道的时候就很可能让察觉出异常气息的鱼龙用尾巴给踹飞出去。其二,司幽所在的地方外层包围着无数破碎的结界,在这样的环境中胡乱动用法术,反噬不去说它,很可能就被哪个结界“逮住”,若是完整的倒还有办法破解,可要是在半残不全的,那就是说什么正规不正规的办法都是白耗,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这么说吧,死无全尸还是好的,弄不好魂飞魄散就别想混了。
    悬坛宗衣过了昨晚整宿都没有睡的激动期之后,总算平静下来一点了——至少表面上平静下来了——默不作声地在大殿上堆得小山似的典籍里翻找着,希望能找到关于不明墓地的信息能帮助他们打开那个通道,这样他们去司幽的时间就能缩短不少了。
    思琦也坐在他身边细细察看,一找到什么有用的就招呼身边的人,一个通穷桑的历史,一个晓术法方术,搭配起来倒是提高了不少效率。
    九婴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两个人差不多要被书本活埋的情景。
    翻了翻白眼,她把手上端着的摆满饭菜的大盘子放到了地上。
    就在刚才,已经快被来自一整晚四周多如牛毛的声音弄得虚脱的年锦绣被她一句你再不休息我就敲晕你让你休息的话说得乖乖地去睡了。
    冰澜和冯船长在船长轮替上岗不用她操心。忘叶和无咎在她从王陵回来之后就被她劝去休息了,理由是等他们休息好了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原来无咎有些不情愿的,认为宗衣和思琦都在忙碌而他去休息说不过去,不过九婴郑重地嘱咐他要他照顾好忘叶好像让他明白了点什么,没有再坚持。
    穷桑国的前辈们绝对绝对地不会想到,他们的国政有一天会全部被光明帝国的使者代劳的份上,而且还是他们的思氏子孙连拉带骗的情况下。
    没错,现在,他们的国君在忙着帮忙的时候,穷桑国的国政奏折全部转移到了王宫偏殿沧遥的临时处所,当被这一帮子就算不是朋友也很脸熟的仁兄说着奏折很容易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好说歹说才同意接受这桩也能算得上是对寻找千华有帮助的事之后。等奏折搬过来,看着从地上叠起,大概两张能容纳十个人的八仙桌见方的面积,上面几乎能顶到天花板的奏折的时候,沧遥除了头皮发麻之外,只有认命地批奏折了,同时在心底感叹他可能是光明帝国有史以来最倒霉的使者了。
    穷桑国最早的历史起源是在皇鉴•四宇纪的中纪。也就是说,到了八野的时候,穷桑这个国家已经历过了四宇和六合两个劫。历时将近两千年,再完整的记录也有缺失的遗憾,更何况是关于司幽的禁忌。
    由现在往前看,司幽的传说也是在四宇纪接近结束的时候传出来的,要让人们遗忘一件事,没有比将它变成一个带着神秘气氛的神话故事更好的办法了。思琦的先人们正是通过这一最安全的方法巧妙地隐藏了司幽的真实历史。或许那个传说中的司幽在人类尚未出现的洪荒纪元里真的是世外之地,可现在,被无数扭曲的结界包围着的地方,思映桓独自一人在那里过着他漫长的一生。
    他的妻子,被思氏后人供奉为穷桑国苏木神女的一代王后有着被隐瞒起来却属于她自己名字——桑清雅。
    青梅竹马的时候思映桓就知道她会是自己的王后,这个年轻气盛的少年王对他父王最满意的一项安排就是为他找了个他最心爱的妻子。
    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当年成婚时略显羞怯的女子。
    那容颜是那么清晰,在他的岁月中好不褪色。
    关于穷桑,他记得的就剩下她了。
    成为他妻子的高兴,在他力图打开海运时的支持,在他周旋各国疲惫时的安慰,在他疯了似地研究古籍时的规劝……
    我知道的,思映桓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和那个已经听不见的人说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司幽和穷桑,原先是二位一体,不可分割的。只因为他自封为司幽王,后来的穷桑国和司幽才会相互脱离。
    最早到达穷桑的人们自称是由司幽而来,但因他们跨过的,是在实地上没有的道路,从司幽到穷桑,是天底下最近也是最远的道路。
    思姓王室,即使穷桑的君王,也是司幽的君王。思映桓所想的,却不仅是一个司幽王的怀旧称号。
    穷桑国的人们,离开了司幽的人们仍旧怀念着他们的旧国土,若不是因为双天纪之劫司幽面临的危险,他们也不会放弃那世外桃园般的国土,在海上漂流了数百年寻找新的繁衍生息之地。
    他们找到了穷桑,或者不如说是穷桑呼唤着他们。踏上这片土地的人们发现,这里和他们的故土是多么地相似。他们在这里扎下了根,而司幽,则消失在双天纪的劫中。
    然而,思映桓却找到了司幽并未消失的蛛丝马迹,这位博古通今的王在翻遍了典籍,并通晓方术后惊讶地发现,通向那并入人们可称之为异世的司幽的通道就隐藏在穷桑岛上。所以,穷桑会出现和司幽相似的地方。
    当年充满了野心的他白天黑夜地钻研在术法里,他不是要找到那条不容易找到的路,而是要把司幽重现了穷桑上。
    臣子和百姓都以为他疯了,除了他一贯支持他的妻子。
    司幽消失已经有九百多年了,怎么可能轻易找得回来。
    大臣们在心底多少对他疯狂的做法有点轻蔑。
    很快,他们的轻蔑变成了惊讶,再变成惶恐。
    思映桓却是个天才,他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在穷桑的中心摆出了一个巨大的阵法。负责天理地经的司理司为此集体上书以最严重的三禁令劝告他们的王停止他的行为。
    三禁令,禁欺天,禁欺地,禁欺神。
    那就意味着思映桓所做的,是逆天违地,神灵愤怒的事。
    穷桑为此陷入了恐慌。
    他们一意孤行的王将把他们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臣子们见思映桓根本听不进他们的话,把目光转向了他愁眉深锁的王后。
    桑清雅之所以顺利成为王后,除了她是思映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作为桑家独女的身份也是相当重要的。
    桑家,当时是紧挨思氏的穷桑第二大家族。也是双天末年时同思家一起由司幽而出的重要家族。
    这个家族,也深知司幽的消失和发动禁术的危害。
    年轻的王后受到了来自家族的沉重压力。
    而此刻的思映桓被他的阵法吸引去了全部的精神,竟没有察觉身边女子越来越多的皱眉和忧虑神情。
    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带你回司幽了。他那时兴奋地说着,我们一起在司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思映桓做到了,用他所有的一切换来的。
    其中,也有他的妻子。
    不记得那个时候越靠近阵法的发动,手底下的人阻止的手段越是激烈。
    到了最后,竟连暗杀也用上了。
    看着身边原先忠心的卫士倒在自己长剑之下,思映桓的心里空了好多。
    他是被自己的臣民抛弃了。
    还有清雅,他自己安慰着自己,清雅是永远不会放开他的。
    遣散了所有的人,独自在王宫里坐等天黑发动阵法的思映桓唯一允许靠近他身边的,也就是他的妻子了。
    清雅端来了饭菜。
    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吧。就算是成了长生不老的人,也不能不吃不喝吧。
    妻子的笑颜,让他本来想说的确实可以不吃不喝的话语停在了嘴边。
    有多久,没有吃到清雅做的饭菜了。
    他笑着举筷。
    清雅,我们很快就能到仙境里去了。
    毒药发作得很慢,慢到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一点点浸润进体内的毒说明了一件他永远也难以接受的事实。
    他那一口饭菜也没有吃的妻子对他下了毒。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端庄温柔的王后落下了泪水,“你爱我,这我知道,可是你只是爱我,你从来就不想明白我在想什么。”
    你只是爱我,可是不想明白我在想什么。
    原来,我和最亲近的你竟是陌路。
    视线模糊的原因不是毒药,而是眼中的水汽。
    思映桓知道,他无话可说。直到那哽咽的声音传到耳中——
    “……可是,我也爱你……”
    艳丽的红色从唇角流淌出来,清雅的微笑那么惨烈,看得思映桓心胆俱裂。
    “不!”他上前扶住他深爱的妻子,想把自己的气息输给她,却不妨她唇角的红色再度扩大。
    “没用的。”桑清雅用她毕生最美丽的微笑看着自己的丈夫,“我服下的,是桑赤炼。”
    “不!”
    穷桑树经由尚寐人之手炼制的剧毒之药,服者无一生还。
    “映桓……”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自己有多舍不得啊,“带我去司幽……”
    穷桑的墓地里,是没有她的遗体的。
    桑清雅的墓,在司幽。
    思映桓吃下的饭菜里下的毒对他来说压根要不了他的命。
    这点,早在桑清雅的考虑当中。
    一边是桑家的以全族之命相逼和穷桑所有臣子百姓的殷切请求,一边是最深爱的丈夫。桑清雅两个都无法选择。因此,她两个都没有背叛。
    司幽之门开启,穷桑的一部份土地就化为了再度出现的司幽,可是那令世人震惊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出现在除了思映桓以外的其他人眼中。
    在司幽复现的那个时刻,不顾结界不稳定的危险,思映桓将自己的阵法发挥到了极限,把整个司幽包括抱着清雅的自己都移走了。
    穷桑,已经没有他能留下的任何意义了。
    随便到哪里都行呢。他把清雅亲手埋葬后对着寂寥无比的世界这样想着。
    到底还是到了极限,包围着司幽的结界在海眼的拉扯下破裂开来,以后的年月里,司幽就和海眼保持了一个相对平衡的位置。它处在一个实体路线到达不了的地方,而又有一条可以经由海眼的力量到达的通道。不过这条通道太过危险,尽管在后世里寻找司幽的人绝不在少数,也没人会想到那神鬼迷航的海域里要通过这么一个奇妙的方式能到达司幽。若不是那次在海上意外地看到了思家祖传的鲤鱼佩在月光下的强烈反光,想知道自己的后辈们怎么样了的思映桓打开了那条通道。
    在属于他已经过去了的时代里,那鲤鱼型的护身符有另外一个名字。
    司幽青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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