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情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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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第三天的早上,悬坛宗衣很挫败地认识到他们似乎被某位主人彻底遗忘了的事实。
“吃吧。”把烤好的番薯递给这三天来一直闷闷不乐的慕容千华,宗衣很庆幸自己的生存能力之强和司幽的地产丰富。
他们两个人至少不用担心被饿死。
在竹屋的四周转了好几圈,没有找到归寂船上他们以外的任何人或物品。也没有再看见司幽的主人思厌。宗衣憋了满肚子的问题,现在就只有烂在肠子里了。
他忙着思考问题和探测地形,千华以沉默为主,两个人的相处差不多是相对无声了。
这位慕容家的三小姐有心事。悬坛宗衣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人,何况是这么明显的脸色。
他心里有数的是千华的心事和他有关,估计到是他没有醒过来的时候思厌和她说了些什么。
千华如果没有主动提起的话,他也不会提起。
预感中知道,那些话题他不会感到愉快的。
仍旧穿着男式服装的慕容千华用小布条把头发扎成了一束,让她看上去更像个年轻俊俏的后生。
她捧着宗衣烤好递给她的早饭,默默注视着那个从见面以来就照顾她的人。尽量压低的声音很不想打扰别人似地问出了口。
“你是心魔吗?”
悬坛宗衣手一顿,烤番薯的火焰舔上了他的手指,可他一点闪避的动作也没有。
“曾经是。”收回手指,那上面没有任何被火焰灼伤的痕迹。
“那你……”她的声音变得苦涩起来。
“以前的心魔已经死了。”宗衣的音调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被你姐夫杀了。”
“啊!阿漓他——”话一出口,千华的脸色红了起来。
“现在知道叫他阿漓了。”宗衣笑了起来,一扫阴郁的气氛,“姐夫姐夫的,我还以为阿漓什么时候这么强调辈分了呢。”
慕容家的女婿从来就是个随意的人。
“阿漓他杀了你?”既然叫出了口,千华也就不用叫回去了,可是这问题怎么这么奇怪呢,特别是眼前还摆着个活生生的悬坛宗衣。
“你还不如说他杀了心魔。”
人之始生,六欲随生而七情渐长,欲念偏执,结于暗中则为各类之魔。可以说,魔之源虽早于人,魔之念化形则为随人之意而出现。魔域由是而生,欲念长则魔域扩疆,欲念清则魔域衰亡。魔域之中以岁年之长久而立家属,其中魔属悬坛为最长者,悬坛家中最长者为心魔,人生而有心,则心魔生。
魔域群魔均知,心魔之名为宗衣,有一弟灵魔冰澜。
心魔因人心之欲念得力,自然乐衷于引发人之欲念,时人心皆坠入魔念中不可自拔之时,正是心魔力量最盛之刻。
那个时候的心魔,同人类中的神秘人物联手,妄图染指龙族至宝。事败,被千华的姐夫所杀。
生死之际,现在的悬坛宗衣记得不是很清楚,
轰天的雷鸣,苍白的闪电,劈头盖脑的雨水,模糊的视野里清晰得只剩下了冷彻至骨的剑光。
魔无形,以无形之剑毁之。
真真切切地感受过冽水剑能冻结灵魂的寒冷而又好好活下来的,宗衣想自己一定是世界上的头一个。
代价是以前的自己彻底死去。
思厌封住他气脉的做法实在有些多余。
死而后生的悬坛宗衣,剩下的不过是心魔的空壳,重生补回来的,就只是重生后的修为。
混沌的意识从深渊里挣脱出来,他见到的第一眼,是那人带着不解的目光和手中迟疑的冽水剑。
“现在该叫你什么呢?”
他听见他自问的声音,脑袋里略显清醒的一部分让他作出了虚弱的回答。
“悬坛宗衣。”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人的笑容,很随和,也很宽容。
“以后心魔已死,你就是悬坛宗衣了。”
心魔死后,其尸收天地之气侵蚀,竟自生妖魂,同魔魄结合,非全然之魔,亦非全然之妖,介于两者之间而行走于世间。
接下来的,却是短暂的平静岁月。阿漓和他妻子的帮助让初出世间的悬坛宗衣获得了最好的保障。为了让心魔的旧敌知道重生后的悬坛宗衣非是过去那个万众痛恨的魔,阿漓说服他的同门收他入室。
在现在看来的短暂岁月里,悬坛宗衣过得无忧无虑。最值得他烦恼的,也就是那点对他心目美丽女子的憧憬。
直至,那散放着绚烂光华的女子的逝去。看着那个人的悲伤,看着那个人的痛苦。他的心在颤抖,不敢说出来的,就是他在那女子的逝去中被牵涉其中的作用。被利用也好,无知也罢,他所痛恨的,不止是利用他的人,也包括他自己,因他自己知道,他的被利用中,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侥幸。
后来,那一点点的侥幸成了折磨他的源泉。
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他不敢跟任何人提起的秘密。成了他修为再也无法前进的原因。
单凭他目前的实力,他肯定不是来历不明,身份不明,外用实力不明的思厌的对手。
所以目前两个人待在这里以不变应万变——其实关键问题是两个人自认不是这里主人的对手——等着思厌的出现。
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的思厌,身上还是那件他们见过的浅色衣衫。
“好困~”他大大打了个哈欠,颇有意犹未尽的神色,“快说吧,你们有什么事?”
这句话算是把悬坛宗衣和慕容千华弄晕了。
该让他们怎么说呢。
千头万绪的事情,到了能解决的时候,为什么就想不出来该用什么样的顺序了。
“跟以前来的那小鬼一模一样……”
思厌嘀咕着,示意三个人到竹屋里桌边坐下再说。
“以前有人来过?”宗衣想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恩。”思厌没什么精神地回答,“不就是带你们来的那个吗。要不是有思家的青钥,你们怎么可能吸引紫痕——就是那条紫色带着明显龙的特征的鲤鱼——的注意。”
思家的青钥?
想必就是老越带在身上那青色小鱼形状的护身符了。
老越会不会就是穷桑国失踪已久的三王叔思越呢?
悬坛宗衣和慕容千华对视了一眼,很是深有体会。
“能不能告诉我们——”千华顿了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思厌的神情滞了一下,随后咧开了让宗衣和千华有点发毛的笑脸。
——这个表情,怎么看都像是被刺激过头了引发某些疾病的样子——
“你们到过穷桑,见过穷桑树吗?”
“见过。”有这种笑容的人,顺着他说话的比较好。
“穷桑树外形坚韧,挺直有力,和司幽弯曲摇曳的霜柳正是正反的一对。”
就如那个时候他和他的妻子,令全司幽羡慕的一对。
“司幽原本就是从穷桑中分裂出来的。”
宗衣和千华一惊,回想了自己的话的思厌又修正了自己的说法。
“不对,应该说,司幽和穷桑本来是一体的。不好意思,日子过得太久,事情难免记得不太清楚。”
“是老糊涂了吧……”
“恩?你说什么?”
“没什么!”宗衣坐直了摆出认真的表情,“请继续说。”
“哦。”思厌想了一会儿,看来是在回忆许久以前的事,“那个时候,本来是没什么穷桑的,只有司幽,还有很久很久以前从我祖上流传下来的传说。”
你的很久很久,那绝对是很久很久了。
宗衣一和千华说开了,他的心里活动变得“丰富多彩”了。
“司幽之国,独天地之幽,奇花异果,珍禽仙兽,四有神明,护佑四方,食黍食兽,是使四鸟。”思厌的眼睛穿透了宗衣,看见的,大概是神话般的辉煌吧。
“我只是想重回这个传说吧了。为什么……为什么要付出那么多的代价……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代价会是你呢,清雅——”
声嘶的哭音让思厌透不过气来地伏下身去。
悬坛宗衣的心里也被牵起了痛苦的纤维。
妖魔的身体让他对痛觉向来迟钝,人类的情素却无法避免地勾起不属于肉体的伤痛。
一旦为情所纠缠,伤心是必然。
“我失态了。”思厌从臂弯里抬起头,表情恢复了平静,眼神里多了些冷漠,“我答应过本家的人,当他们有所需要的时候可以拿青钥到迷鬼海域召出紫痕,紫痕会送他们过来。”
“迷鬼海域之所以没有任何生灵,和司幽有关吧。”宗衣突然想清楚了这个问题。
“没错。”思厌的唇角划过赞许的微笑,“当初若是我的设想成功,今日的司幽,将是众神降临的仙境。只不过,失败的代价也很惨重,司幽的周围被无数的破碎结界包围,生灵一入内就会被撕得半点不存,若不是紫痕这类即将升归的灵兽,根本无法在司幽周围的海域存活。”
“也是因为海天气水两脉被结界扰乱的关系,迷鬼海域才会出现。”
要不然,以这里附近的海气之势,怎么会突然出现迷鬼海域这般的危险地域。
“是这样没错。”思厌的眉角稍挑,“凭了紫痕的领路和海眼的威力方能进入司幽。恩——我倒知道让迷鬼海域消失的办法。”
“不可。”宗衣反对,“那也是让司幽消失的方法。”
“哈哈哈哈!”思厌大笑起来,“你觉得司幽现在算是存在吗?”
“还有你在。”
思厌诧异地看着认真的宗衣,眼神从冷漠变得让人看不懂,“用不着你来可怜我……恐怕到了时候,你比我还可怜……”
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宗衣提了个很普遍,每一个想找到司幽的人都想问的问题。
“司幽有长生之术吗?”
“有吧。”思厌不确定地看向窗外,“司幽的霜柳和烟玉混合服用有延年益寿的作用。不过要做到长生不老嘛——你要是早一千年来问我我说不定还记得,现在已经忘得一点渣也不剩了。”
就知道是这样的回答。
要不是因为对方的脾气太难预测,宗衣很想当场翻一个白眼给他。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再打扰了,敢问怎么可以回去?”
思厌先前曾说过他与老越是本家,宗衣倒不担心归寂号和船上的人了。
“急什么。好容易有人上岛了,我还得带你们好好观赏一下司幽的风光呢。”思厌的兴奋说明了他把一见面就想杀了宗衣这件事忘得点滴不剩。
“其实要不是你们船上的另外一个实在太危险,我早就让你们的船进寂海了,哪还会让紫痕送他们回去呢。还好,居然有两个落下来了。”
太危险的另一个?
宗衣记得冰澜的名声向来在他之下,船上居然还有比“心魔”更危险的存在?
千华在他茫然的注视下喃喃地说道,“……是九姐姐,九姐姐她变得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