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三)海边与回忆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4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我病了,却与易天南这般接近。
所以,我感谢这场病。一如感谢当年那场相遇。
窗外,落叶已经铺满了地,些许凄凉。
屋内,我却感觉到了丝丝春意。
因为,与自己苦苦相寻的人儿,终于可以如此近距离的相对。我感觉到了满足。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看一眼就好,哪怕,都不语。只要知道彼此都在,就够。
我看着易天南笑,一直笑。
他终于看着我了,问,你在笑什么?
虽然也是五个字,却终是比那句“我不认识你”要好听多了。
我依然看着他笑,一直笑。
他低下头去。
我说,易天南,与你相对,真好。
我说,易天南,我找了你十年。
我说,易天南,看到你生活成这样子,我心痛。
我说,易天南,我要让你变回十年前的样子。
我说,易天南,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会像从前一样待你。
我说,易天南,十年前的你,一身黑衣,几许铜肤,一脸腼腆笑容,一双有力的手。
我说,易天南,你是我十年前的梦,如今,不论你的梦里是否还有我,我都要坚持,将你复原,复原至原来模样。
他终于说话了,他说,傻丫头。
这是他对我说得第二句话!他叫我傻丫头!我不抑制地从床上跳到地下,光着脚扑向他,说,易天南,你叫我什么?!
他却失语。
这时水生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我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吃的。
我对他表示感谢。
他说,大姐,看看你还需要什么,我再去买来。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想让易天南陪我去一个地方,你不要告诉姐姐。可以么?
水生看看易天南,再看看我。
我说,我只是去看一看,怕自己体力不支再倒下来。
水生立即笑了,说,成哩,你们去吧。
于是,我拉上尚在发呆的易天南往门外走去。
我带着易天南到了海边。
此时的海边已经空无一人。
天冷了,海边也就安静了。
我散开长发,缓缓地在海岸线上行走。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每个城市海边我几乎都去过了。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去每个城市回来时总会带上一些贝壳,串起来想象你微笑的牙齿。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们相遇的那个海边,我沙滩里埋藏了许多小纸条,一直希望某天你会看到,一脸感激的样子。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重新去过那个海边小城,那里一切依旧,只可惜沙滩没了。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住得那个小城再也没有闹过地震,因为我有你给的护身符。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现在能喝红酒了,至少比十六岁那年能多喝一些了。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等了你十年,寻了你四年。
我说,易天南,我知道么?我心里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我想知道当年,你是否爱过我?
……
回头,易天南已经泪流满面。
瞬间,我停下所有的话语,陪他一起流泪。
我的泪,一发不可收拾。
我想,易天南终于记起我了。
转身相对。
易天南说,乔小桥,你真是个傻丫头。你心里的那个人,怕早已经不在了哩。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他,仔细地看了又看。些许忧郁的眼神,过早苍老的面容,还是那一身熟悉的铜肤。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记得我的,是么?易天南!
小桥,你真误会了。我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我真的,不认识你!
易天南,这里除了海,就是风。没有别人,你难道不能跟我讲一句实话么?
实话就是,真的不认识你。
你撒谎!
乔小桥,我真的不认识你!
易天南,你再说一次!
我再说一次,你是不是还要伸手再打我一次?!
你……能记得前几天的事,为何记不得十年前的事?哪怕,你只要记得四年前的事,也好。
四年来,我一直在这个岛上生活,我只记得秀兰与水生。
易天南,你身上的护身符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这东西放在身上多余,可秀兰又不允许我扔掉,麻烦哩。
易天南,你为何总是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秀兰替我打理的,我才不操心这些哩。
站在我面前的易天南,是十年前的易天南,却不再是认识我的易天南!他的嘴里总说秀兰,秀兰,甚至还口音都变了。
无人信我情,堪何表已心!
我的泪再次落下。不由得,蹲下身子,任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沙滩上流下熟悉的泪!
易天南有些手足无措,他说,别哩,乔小桥,你这样不好看哩。
我彻底瘫坐在沙滩上,任冬天的海风吹透自己糊涂的心。我的手被沙滩中的某种坚硬触痛,摊开来,是一枚贝壳。我欣喜地将贝壳捡起来,凑近易天南的脸说,你笑一下。
易天南不解。
我将贝壳放在他的唇边,告诉他,记得么?贝壳一样的牙齿,你的。
易天南突然乐了。他说,乔小桥,你怎么知道我的牙齿像贝壳?
易天南,你的牙齿就是贝壳变的。十年前就是。
乔小桥,你真会开玩笑哩。
我转身,将手伸进冰冷的沙滩,顶着风,迅速地堆起沙堆。等沙堆渐渐成行的时候,我拉过易天南,问,看,像你么?
乔小桥,你干嘛没事儿老开玩笑哩?
易天南,十年前,我曾经这样做过,你说象你的。你再说一次,好么?
乔小乔,你玩笑开够了没有?!
易天南,为什么?为什么要忘记这么珍贵的记忆?!
乔小桥,你疯了哩。
忽怀今日昔,非复昔时今。
彻底明白。
易天南的记忆里真的没有了我。
十年前的易天南,总是会哄着他的丫头,说好,说行,说可以。
十年后的易天南,却是一次次地说,你疯了哩,疯了哩。
那神情,甚至口音,都不曾熟悉。
难道上天的安排,就是让我们遇上,分开,再遇上,再分开么?
我不信!也不要相信!
离开海边,与易天南回到病房。
水生与秀兰都在。
秀兰拿出做好的饭菜说,妹子,哪去了?快吃哩,凉了。
看着眼前一直为我忙活的善良女子,我终于卸下所有伪装,上前抱过她,大叫一声姐姐,然后泪如雨下。
秀兰拍拍我的肩说,妹子,咋哩?
我摇头说,姐姐,我只是想哭,没事。
秀兰显然一脸不相信。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