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恶人先告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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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怎么回事,沈夏朵算起来还比潘云渺小一岁,年纪轻轻怎么就……”白霜荼难以置信的再看一遍那个名字,“会不会是重名弄错了?”
夜渊走过来接过墨玄手里的生死薄,将沈夏朵的名字抽调出来在半空中出现了她的生前记忆,简直比巨幕电影还要清晰高级。直到潘云渺出现在沈夏朵的生前记忆中,他们这才确定这个叫沈夏朵的姑娘就是她们要找的人。沈夏朵是真的死了,而且没死多长时间,就死在不久前下大雪的那天。
在记忆里可以看出沈夏朵这个姑娘平时话很少,表情经常是抿嘴笑笑,好像有什么是不是笑一次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笑一次。沈夏朵真的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孤立自己好朋友的人。
“夜渊,我们能完整的看完她的所有记忆吗?”墨玄问。
夜渊点点头,退了出去给他们四位留出空间。
沈夏朵从小被外公外婆疼大,特别恋家,一家人都很善良,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她也心软的不像话。后来越长越大,做任何事都要为别人考虑,永远把自己排在最后,看着是挺爱笑的,但这种性格反过来说就是特别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如果跟别人起了冲突,她马上就会反省自己,哪怕其实错根本不在自己。沈夏朵像苦情剧里悲催的女主,在跟别人交往的时候总是想把最辛苦最麻烦的事情留给自己,她的愿望是世界和平。久而久之,她在社交这方面就钻入了牛角尖,她总是在别人面前做到最好,总想让跟她在一起的人能轻松愉快,却忽视了自己也会不堪重负,甚至有时候不惜卑微到尘埃。
所以沈夏朵跟潘云渺交往也是如此。沈夏朵原来不跟潘云渺、任苒、凌梓一个寝室,她原来跟另外一个女生是室友,但后来四人间的寝室只住了她们两个人学校觉得不安全,所以在军训后就将沈夏朵和她原来的室友分开,沈夏朵这才搬了过来。其实在她搬过来之前就已经跟潘云渺认识了,潘云渺在领军训服的时候和沈夏朵友好的聊了几句,沈夏朵当下觉得这个跟自己同样是远处来上大学的女生很好相处,沈夏朵不善于跟陌生人交流,所以当潘云渺那样亲切的跟她说话并表明以后可以一起做朋友时,她就已经对潘云渺真心相待了。
果真在后来的日子里,沈夏朵跟潘云渺越来越亲近,但却跟她想的那种好朋友之间的关系有些出入。沈夏朵上大学之前不是没有别的好朋友,只是从来没见过潘云渺这种。
沈夏朵其实也很喜欢任苒和凌梓,但她发现每次跟她们一起打闹嬉笑时潘云渺就会不开心,然后跟自己冷战。沈夏朵想,这是因为潘云渺在乎自己跟她的关系,朋友之间有点小小的占有欲是很正常的事,这种时候她会主动逗潘云渺开心,虽然潘云渺有时候并不买账。后来有一次室友们趁沈夏朵去下面拿快递的时候跟她恶作剧,将门锁从外面锁上,然后把钥匙从下面的门缝里递出去交给外面的人保管,伪装成寝室里没有人的假象,这是一个高级的恶作剧。沈夏朵出门没带钥匙,回来看见寝室的门莫名其妙的锁上了,一个巨大的箱子拿在手里死沉死沉,她只好放下箱子在四个人的微信群里求助:你们去哪儿了,我没带钥匙。等了半晌,没有人理她。沈夏朵倚着箱子等了许久,突然在寝室里听见了一丝笑声,她凑近听过去,果然有动静。她这才明白原来是恶作剧。沈夏朵笑起来,一边拍门一边说:“你们幼不幼稚,快给我开门!”
里面的笑声越来越大,可是就是没人理她。沈夏朵只好给潘云渺发私信:渺渺,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告诉我钥匙在哪里,我去开门。
……
类似于这样的话她一连发了十几条,结果是一点回音也没有。沈夏朵站在门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潘云渺是笑的最刺耳的那个。难道看自己被捉弄能让潘云渺这么开心?她呆呆的看着那扇门,门里的笑声像盆冷水从头顶灌倒底让沈夏朵凉个彻底。沈夏朵生气了,踹了一脚门说了句脏话:“爱他妈开不开!”然后她抱着快递箱子去了别的寝室。她生气不是因为有人跟她恶作剧,而是因为潘云渺从来都没想过帮自己。
事后,沈夏朵特意挑了个只有两个人的时间问潘云渺为什么不给自己开门,潘云渺无所谓的说了句:“哦,不是我的主意,是她们两个的。”
因为沈夏朵相信潘云渺,所以她竟然接受了潘云渺的甩锅行为,那天的怒气也荡然无存,她甚至还想,只要不是潘云渺出的主意她就能原谅。但从那以后,沈夏朵再也没有忘记过拿钥匙。
沈夏朵之前一直认为“吃亏是福”,可是很显然她错了。就因为潘云渺长得娇小,沈夏朵又正好同情心泛滥,只要潘云渺需要帮忙,她就不遗余力并乐在其中,还为自己能帮的上朋友而沾沾自喜。但沈夏朵很怕麻烦别人,基本上都是自己独立完成所有的事。
潘云渺有很重的快递或者买一箱矿泉水,沈夏朵抢着搬,潘云渺道谢,她就会说:“没事,应该的,这都是小事。”
四个人一起出去玩儿,两两用一个行李箱,她全程不让潘云渺经手,拎着行李箱上楼下楼并无数次拒绝潘云渺想帮忙的请求,“没事儿,用不着你,你这么小的身板儿拎不动的。”
潘云渺有些在学校里的工作任务很重的时候,都不用她开口,沈夏朵主动帮忙,“没事儿,应该的应该的。”
应该的说太多,很多事情就真的变成了理所应当。沈夏朵做的越多越听话,潘云渺对她横眉冷眼的次数就越多。有时候沈夏朵都不知道为什么,潘云渺就会莫名其妙不跟自己说话,然后挽着另外两个室友的手好像一点也看不到沈夏朵自己一个人默默跟在她们后面。到后来,潘云渺只要不顺心就会跟沈夏朵撒气,沈夏朵一直忍一直忍,她觉得自己该让让潘云渺,这都是小事。
可只要忍过去就可以了吗?沈夏朵的负面情绪全都埋在心底暗无天日,她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消化,但其实只能被她强制性的隐藏起来。毒草的种子上面覆盖上一层好的皮肉,欲盖弥彰的看起来很健康,可毒草的种子会渐渐开始开始生根发芽,等那层皮肉再也掩盖不了的时候会发现那些种子不仅从来没有被消退,反而连皮肉的下层也已经被侵蚀。腐烂的皮肉连血带皮被翻起,毒草终于发疯似的缠绕在整颗心上,越收越紧……
沈夏朵在潘云渺面前变得越来越听话,她走路的时候不敢挽着潘云渺,怕惹好朋友生气;她不敢跟好朋友开个小小的玩笑,怕惹好朋友不开心;她连说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怕哪句话自己说错惹好朋友跟自己冷战……沈夏朵跟潘云渺相处的时候会不自然的感觉压抑和不自在,可她不敢说什么,潘云渺时常对她无顾忌而表现出来的厌恶在她心里留下深重的阴影。她会在深夜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别人才会对她很讨厌,或者是自己埋进被窝里偷偷的哭一场,一丁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怕影响室友们睡觉。
不过四月份的天气,潘云渺因为穿的太单薄而感冒了,沈夏朵拉拉她的衣角好意提醒:“你穿的太少了,得多穿点儿。”
她以为自己这样说话总不会惹到谁,没想到潘云渺斜眼瞪过来,一下子甩开沈夏朵的手,说话的时候语气带点刻薄:“我穿的不少。”然后就是跟沈夏朵长达一个月的冷战,沈夏朵又陷入自我怀疑中,整整一个月,沈夏朵丧的不像话,所有跟她熟悉些的人都会过来关心的问她怎么了,怎么最近状态这么不好。她都是有气无力的笑笑,再摆摆头说自己没事儿,然后又在晚上胡思乱想起来。她从来不对父母说起在学校里发生不好的事,因为怕他们担心,她也没想过要去告诉别的人,因为不想给他们徒增烦恼。沈夏朵心软,不管潘云渺做的有多过分只要对她态度稍微好一点点她都能原谅,毫无下限毫无节制的再去迁就潘云渺。沈夏朵在晚上独自一人跟那些毒草搏击,她越是想消灭,那些毒草就越是嚣张,就越是生命力顽强。她连睡眠也变得不安稳,半夜惊醒的时候通常都是冷汗涔涔,心脏处剧烈的跳动,那些毒草霸占自己的心脏,得意的盘踞在那里。
沈夏朵终于妥协,她被毒草勒的喘不过气来,那些毒草似乎长到了她的脖子上几乎要逼得她窒息。等一个人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沈夏朵去了医院,诊断结果是重度抑郁症患者。沈夏朵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当她真正被宣判结果的那刻还是忍不住哭了,但她已经习惯了不发声音的哭,所以她死死咬着唇,直到唇角溢出血来才稳住情绪。沈夏朵终于没办法继续容忍下去了,她没错,她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忍气吞声?
沈夏朵开始疏远潘云渺,她将自己生病的消息告诉任苒和凌梓,没想到她们两个的感觉也跟她一样,大家很早就已经受不了潘云渺了。可即使这样,沈夏朵还是不忍心将自己生病的事情告诉潘云渺,“我生病的事瞒着她吧,我不想让她觉得亏欠我什么。”
凌梓的声音扬起来,“你还对她心软?”
任苒劝道:“算了,听夏朵的吧。”
沈夏朵跟父母商量好会搬出去住,所以才会找学校附近的房子,任苒和凌梓也不想再跟沈夏朵住下去,所以三个人一起搬了出去。沈夏朵没告诉潘云渺是想给大家都留些体面,朋友做不成,人情总还是在的。
沈夏朵的病积压了很久,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有很多时候她都喃喃自语:“为什么大家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是用心对她的啊!”
潘云渺之前在沈夏朵面前嚼过任苒和凌梓的舌根,沈夏朵也没有瞒着这些事,可说出去以后她又觉得自己是坏人,当时潘云渺跟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因为信任她,她现在像小人一样,背叛了潘云渺。尽管任苒和凌梓安慰她说如果这些话她不说,那她们就会被潘云渺的口蜜腹剑恶心四年,现在所有的话都说开,是及时止损,对大家都好。可沈夏朵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整个人开始变得阴郁,总会阴森森的冒出一两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哪有什么好人啊,只是谁比谁更坏而已。”,或者是“我真有手段,明明是我后搬进来的,倒是拉拢了你们两个赶走了原本跟你们在一起的那个。”
沈夏朵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那些毒草在阴冷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欺骗下疯狂滋长,拧成一股,顺着心脏的脉络长满全身的每一处死角。后来沈夏朵毕业后就彻底回家养病了,她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不是没有看过心理医生,可她摆脱不了,她已经埋进这些毒草中,毒草甚至还长出了尖尖的倒刺,沈夏朵已经被它们折磨的鲜血淋漓,倒刺上挂这的都是她的血肉和真心。沈夏朵认为自己是跟那些毒草一样的生物,她是个废物,还拖累父母,这些负面情绪更让沈夏朵认为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个坏人通常会有什么下场呢?一个坏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就是消失吗?
那些毒草一直深深地扎根在沈夏朵的心底,以拔山倒树之势席卷了她的生命,就在一个下雪的日子里她跟相依为命好几年的毒草一起枯萎了,在她生命流逝的那一刻,那些毒草也终于放过了她。而那些毒草的种子,是被潘云渺亲手播种的。
作者闲话:
这章可以说是很粗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