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怎么来了？”孟钧疑惑。当他看到太傅如释重负的表情后就知道是这个老头搞得鬼，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参见父皇——”
    “参见皇上——”
    一身龙袍的当今圣上，孟霁走入上书院，身后跟着个个子不高，拿着拂尘的太监。
    “行了，都起来吧。朕听说霆儿与钧儿在比试作画，就过来看看。”孟霁表明来意，让众人起身。
    得令，众皇子起身，继而这书院里的其他人才敢起身。
    孟霁如今不过四十又二，正值壮年，却因先皇后病逝，郁结于心，再加上朝中事务繁忙，整个人显得颇为苍老。
    宽大的龙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不过四十岁，两鬓已略有染白，凹陷的颧骨和高挺的鼻梁，瞧着颇为怪异，一副积劳成疾的模样。
    好在还有个已成年的三皇子孟邢帮着料理一些琐事，皇上才得以忙中偷闲。
    “父皇，你看，这是我画的雪中寒梅。”孟钧起身后抢在孟霆前将画呈给自己的父皇。
    “寒梅，不惧风霜，艳压群花，儿臣祝父皇犹如这寒梅，蔑视寒冬，傲世天下。”回归少年该有的天真，孟钧仰视自己的父皇，眼中满是钦佩。
    被自己的儿子如此夸奖，当今圣上爽朗的笑了，连连称好。像个慈父，用干瘦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
    父慈子孝的画面被孟霆打断，“父皇，这是儿臣作的画。”
    宣纸上，一束墨梅，绽放得绚烂。
    孟钧脑袋上的手瞬间僵住，他不解地抬头，瞧见父皇脸色刹变，悲戚的神色，无法掩饰。
    “霆儿，你……你过来。”孟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画，竟与她所作的如此相似，果真是母子吗？
    孟霆双手端着宣纸，走到父皇面前。似不经意，挤在了孟钧身前。
    孟霁接过孟霆手中的画，目光缠绵，一遍又一遍细细品味这幅墨梅图。看得眼眶湿润，双手微微颤抖。
    娘亲调教，但凡父皇与太子接触过密，一定要去将两人打断，孟钧谨记教诲。
    “父皇，你来评评我与太子哥哥谁作的画好嘛。”孟钧撒娇，想将父皇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放在往常，父皇肯定会过来哄，但今日的父皇有点奇怪。
    盯着那副画，沉浸的看着，忘却四周。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左侧的位置被孟霆抢了，孟钧走到右侧，拉着孟霁的胳膊，轻轻摇晃，“父皇~”，猫儿似的撒娇。
    孟钧连着喊了好几声，当今圣上才回过神，擦擦湿润的眼角，对小儿子说：“父皇来帮你与太子评品一番。”
    “父皇，我与太子哥哥作的是雪中寒梅，只准用黑墨，黑黢黢一片，看都看不出来画的是梅花，这出题人也太刁钻了。”孟钧嘟着嘴，顺势告状，为难出题人。
    不过孟霁并未如孟钧所料，为他出气，反而颇为好奇地询问，“出题者是何人，让朕看看。”
    上官止不曾想过这九皇子竟如此无理取闹，只因太子相帮，便为难自己，这无风起浪的一日过的如此艰难。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上官止行了叩拜大礼，只希望圣上不要是一位不辨是非的慈父。
    孟霁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小小的身板，比钧儿大不了几岁。这丽妃也真是胡闹，找不到伴读，竟将这半大少年强行拉来。
    “你为何出此题啊？”疑惑虽略有打消，但孟霁还是决定询问一下。
    “回皇上，家母最爱梅花，今日入宫，不知何日才能回去，故出此题，还请皇上恕罪。”上官止跪趴在地上，额头枕在手上，回道。
    看来这少年是不知雪中寒梅的意境了，原本想着是哪个想讨好太子又巴结九皇子的不良之徒，如今瞧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便打消此念头。
    “平身吧，这提出的颇具新意，你来当皇子的伴读必要好好督促皇子念书，若表现的好，朕必然重重有赏，准许你每月回去一次。”孟霁恩赐。
    上官止起身，“多谢皇上。”
    孟钧不乐意了，本指望父皇帮自己教训一下这个新来的伴读，谁知父皇非但没惩治，还夸奖了几句，他气闷的喊到，“父皇~”
    “父皇，您觉得我与九弟的画孰优孰劣。”孟霆出声，阻止孟钧继续告状。
  孟霁也想起前来此处所为何事，拿着两人的画，说：“钧儿满树梅花画的极其传神，枝繁叶茂，很有风范。”
    孟钧挑衅地看向孟霆，眼神还没收回来，就听到父皇继续说，“不过霆儿这画更贴题，晓得用宣纸代替白雪，不错，很不错。”
    孟霆笑着甩给孟钧一个眼神，看着毫无挑衅之意，却把孟钧气得不行。
    孟霁适时安慰一下小儿子，“钧儿小小年纪画技就如此了得，将来定有所作为。走，父皇带着你出去逛逛，今日免你一天功课。”
    孟钧听了这话立马露出笑脸，如市井小儿，孟霆吐了吐舌头，你赢了又怎么样，父皇还不是最宠爱我。
    皇上带着九皇子离开了，一些人替孟霆抱不平，明明赢了比赛的是他，受赏的确孟钧。
    孟霆自己却没什么不满，反而请求太傅开始上课。
    孟钧走了，上官止一人颇为尴尬，孟霆便邀他与自己同坐。
    “你为何出此题。”孟霆在上官止耳边悄声询问。
    上官止惊异，这太子竟如此敏锐。
    “回太子的话，草民方才已经向皇上解释过了，你如果需要，我再给您解释一遍。”惊异归惊异，他还是不能说出出题的原因。
    “呵呵呵呵”，孟霆笑出声，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上官止，将人盯的无处藏身。
    “你知晓我母后最爱画墨梅吧！”一语惊人。
    “草民不知太子是何意思。”承情望报，上官止却不愿这太子以为自己是故意偏向他。
    孟霆见上官止坚决不肯回答的样子，笑着说：“我母后爱画墨梅，父皇爱看母后画墨梅，这是天下人皆知。毕竟，我父皇可是深情的帝王。”
    最后这句话，孟霆说的不阴不阳，全然没有父皇母后恩爱的感觉，反倒嘲弄。
    话锋一转，他继续说：“不过，作为与母后争宠的丽妃，断然不会告诉自己的儿子这雪中寒梅的典故。故而，孟钧也绝不可能知道用宣纸替飞雪这一手法。”
    话说到这个份上，上官止也无法回避，他只能说：“太子英明。”
    孟霆摆摆手，无所谓的说：“我帮你一次，你帮我一次，扯平了。不过，日后的日子你可不好过，好自为之吧。”
    上官止不由在心中轻叹，无妄之灾啊，以后也只能小心行事，争取早日离宫。
    宫中呆了十日，除了第一日九皇子随圣上去玩耍，不在上书院中，余后的九日，上官止每日都会被孟钧刁难。
    端茶送水，铺纸研墨，一个伴读该做的不该做的上官止都做了。
    这日，孟钧又想出一个新注意，让上官止替他抄书，上官止自然是不肯的，孟钧便借着这个由头发难。
    “一个贱民，本皇子让你抄书是赏赐你，你竟敢不愿意。好，不帮我抄也行，去将《规戒》抄个十遍，抄不完不准用晚膳。”
    今日的课程已经结束，正是用膳的时辰。莫说十遍，就是将《规戒》抄个一遍，也是用不成晚膳的。
    孟钧还在一旁洋洋得意的说：“你放心，本皇子会告诉他们给你留灯的，你就安心地抄，说不定，能赶上明日早膳。”
    刺耳的笑声传出上书院，孟钧领着自己的人走了。上官止拿出笔墨，开始抄书。
    天色越来越暗，渐渐的，上官止的视线模糊，看不清纸上的字了。
    孟钧特意吩咐的人端着一盏油灯进来，暗黄色的光，看起来字很是费劲。
    “九皇子吩咐了，要节省开支，这蜡烛耗费钱财，就不点了。”那太监尖嘴猴腮脸，对上官止说。
    有灯总比没灯好，上官止接过油灯，还说了句“多谢。”
    那太监摸不着头脑，这少年挺沉得住气啊。以往那些官家子弟肯定早就向家里报信，吵闹着说要回去了。
    上官止借着昏黄的灯光继续抄书，腹中空空荡荡，拿着笔的手有些无力。
    一阵香味自门外传来，勾得上官止的肚子咕咕叫。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哦，本太子想来消消食，看会儿书。这院中怎么这么暗，是想本太子瞎着眼睛看吗？”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守院的太监急急忙忙将蜡烛点亮，从未有过的明亮。
    明亮到上官止清晰地看到站门口的孟霆，以及他嘴角那抹揶揄的笑，和他手中端着的烧鸡。
    一个太子，端着油水横流的烧鸡站在门口，明明是一副好笑的画面，上官止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悸动。
    那双圆圆的眼睛，溢满笑容，好像在说，“看吧，只有本太子对你好。”
    上官止鼻头一酸，十二岁的少年，被深深的感动了，被这个笑眯眯的看不出所思所想的少年感动了。